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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杀人凶手相爱的十年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徐晚园与杀死她母亲的凶手相爱十年。

她引狼入室,众叛亲离,成为帮凶。

裴行用十年时间谋划对她母亲的复仇。

直到在手术台上亲手杀死她。

徐晚园只是他十年的一枚棋子。

“值得吗”

“看到她死,看到她的女儿忤逆她,抛弃她,成为我手中捅向她的刀,值得”

徐晚园,就是那把刀。

她想起母亲的忠告“恶鬼总是用伪善给人下圈套”

1

35岁的裴行,苏湖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二把手,操刀他人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台开颅手术。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徐晚园赶到时,等待她的只有护士这一句冰冷的尽力解释。

她不能理解,什么叫尽力了,明明在发病倒下到送到医院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人民医院还有着国内最好的神经外科。

为什么只有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尽力了,就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停止呼吸。

徐晚园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胸口似乎积压着一块石头,难以呼吸。

人影重叠,耳边的声音嘈杂,却一句都听不清楚。

但她清楚地看到,从手术室出来,戴着医用口罩,穿着手术服的裴行。

那张与她同床共枕十年的面孔。

即使化成灰,徐晚园也能一眼认出。

午后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落地窗,挥洒在他身上。

他们遥遥相望。

他在想什么?

刚刚那个无关紧要失败的小手术,还是怎样打发走这个相爱十年却成为他人生仅有污点的女友。

徐晚园看到手术团队推着他,匆匆离开现场。剩下的,只有徐晚园母亲躺在冰冷的手术室。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手术门重重地合上,泪水如决堤一样,怎么也抹不干净。

医院的领导将他们叫到办公室,其中就包括裴行的老师霍老。

他们趾高气扬地漠视一切,冷漠地解释,手术失败很正常,医生也是人,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率。

更何况他们送来得太晚了,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他们这样将错误完完全全归咎于一个未知。

徐晚园没有见到裴行,他像只老鼠一样躲了起来,的确很符合徐晚园对他的了解。

医院说愿意给她们五万块钱作为赔偿。

她哥哥拍着桌子,愤怒指责医院。

「我要见主刀医生」

徐晚园微小的声音,像一根针,戳透这硝烟弥漫的战场。

裴行还是来了,他换下了手术服,一身白大褂。只不过,他不是那个曾经傲慢自负的裴行。

徐晚园坐在会议室尽头的角落。

裴行看到她,满脸不可置信,他朝徐晚园走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

徐晚园被压抑得透不过气,奋力挣扎。

她握紧拳头,血丝布满眼睛,愤恨地瞪着他,一字一句「里面是我妈妈,裴行」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晚园,张着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怎么会知道呢,相恋十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双方父母。

徐晚园知道裴行什么意思,他看不上她家,他父母也看不上她。

裴行高知家庭,博士毕业,省级医院优秀青年人才。

而徐晚园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家世,工作。

就是这样漫长的十年,徐晚园同这样傲慢,自视甚高的人度过了漫长的十年。

裴行抓住徐晚园的手臂,解释道「我不知道,里面是你妈妈,不然」

徐晚园反问道「所以,如果是其他人,就死有余辜吗」

长久地沉默。

这张陪伴徐晚园十年的脸,徐晚园第一次觉着恶心,厌恶。

徐晚园想撕掉他虚伪的面具,看一看那个曾经真诚、善良的裴行是否还活着。

医院领导问道「你们是认识吗,如果是认识的话,这事就好解决了」

「不认识」

徐晚园声音坚决回答道。

这不就是裴行一直想要的吗。

现在,她送给他。

2

医院的休息室,裴行独自坐在角落,双手紧握,眼神空洞。

那件沾满徐晚园母亲血的衣服被扔在洗手池里。

孟念推门而入“演技不错,差点连我都信了”

她是裴行的师妹 ,同样师从霍老。

裴行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又黯淡下去,长出一口气“结束了”

这件他谋划了十几年的复仇似乎终于结束了,那个女人,终于死在了他的手术刀下,他全部人生的噩梦是否终于结束了。

孟念问道“那她呢”

孟念拿起洗手池里的那件血衣,丢进了垃圾桶里“但,戏还要继续演下去,毕竟你要让她放弃追究责任”

徐晚园呢?

那个在他身边十年,最终落得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徐晚园呢?

那个在他身边十年,失去亲人、工作、孩子和自我的徐晚园呢?

那个世界里只剩下裴行的徐晚园呢?

徐晚园回到同裴行的家,小猫馒头见到她就扑了上来。

徐晚园给它添了水,添了食物。

裴行给她打了几十通电话,但她都没接,索性关了机。

她机械地收拾着,她和裴行这十年来共同打造的家。

徐晚园没有多大的物欲,只有普通的衣服,鞋子,连包包都只有几个款式老土的托特包。那是她在网上十几块钱买的,用来挤地铁也不心疼。

她想拉开那个存放重要资料的抽屉,拿走自己的兽医证,却发现早就被上了锁。

馒头是裴行姑妈送他的,徐晚园没有理由带走,只能祈祷它好运,祈祷裴行能想起来他家里还有一只小猫。

徐晚园拖着两个行李箱,推开门。

裴行就站在门口。

他巨大的身影一瞬间将徐晚园笼罩住。

他冷着脸,伸手要去夺徐晚园手里的行李箱。

徐晚园侧过身,避开他的手。

「徐晚园,你到底想干嘛」裴行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她没有回答裴行的问题,她想做什么,在医院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讲过了。

裴行受不了徐晚园的冷漠,他声音低下来,抓住徐晚园的肩膀,哀求道「园园,对我笑一笑好不好,别这样对我」

徐晚园只是这样不讲话,不笑。

裴行就觉着是她冷漠。

可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中,他将工作,原生家庭中的压力,疲惫,痛苦统统带给她,她说过什么。

徐晚园哄着他,忍受他,安慰他。

现在,是她妈妈死了,死在了他的手术刀下,他是她的杀母仇人。

她还要怎样笑出来,笑着面对杀人凶手吗。

徐晚园太累了,累到一句话也对裴行讲不出,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力气。徐晚园只想离开,离开裴行。

她抬起头,直视裴行的眼睛,声音沙哑「是你失误了,对吗」

裴行按着她肩膀的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的声音几乎要哽咽,试图解释「园园,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晚园看着他,眼中没有波澜「放过彼此,好吗,裴行」

裴行的手无力地从她的肩膀滑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你就这么狠心吗,园园」

狠心的从来不是徐晚园,是今早在手术台的裴行。

是过去十年的裴行。

为什么,他还可以堂而皇之说出是她狠心这种话。

徐晚园指着裴行的脸,吼道「你根本不配称作医生,你就是彻头彻尾的杀人凶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将所有的愤怒和痛苦倾泻而出「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吗」

裴行站在那里,他的身体似乎被徐晚园的话击中,微微摇晃。

「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杀人凶手」

3

永远记住是杀人凶手。

徐晚园还真是跟她妈妈乔玉一样可笑。

这句话,他要送给乔玉,她才是那个永远的杀人凶手。

她才是要下地狱的那一个。

不过现在,她应该已经到地狱了吧。

裴行打开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放着乔玉的诊断报告,每一页都记录着她病情的恶化。

抽屉里还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那是徐晚园的母亲,乔玉。

裴行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低声自语「地狱见,乔玉」

他将报告和照片锁回抽屉,转身离开房间,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

孟念打来了电话「戏给你写完了,裴老那边也安排好了,现在就等你这个男主登场」

裴行瘫在沙发里,看向照片墙的徐晚园,每一张都像在嘲笑他的虚伪。

裴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决绝「一切按计划进行」

孟念的声音透过电话,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别忘了,这场戏是你亲手导的」

裴行握紧手机,指节泛白。

他知道,他亲手编织的陷阱,一步步将徐晚园推向深渊,而他也将在其中沉沦。

徐晚园随便找了个酒店,她不敢去哥哥那里,两个悲伤绝望的人,难道还要想着安慰对方。

或者说,她早就失去了回去那里的资格。

脑海中想起的是六年前,她那么愚蠢地因为裴行对母亲说出断绝母女关系那种话。那如同利刃一样的话,一刀一刀剜在母亲心口。

徐晚园蜷缩在床角,泪水无声滑落。

她曾以为裴行是救赎,如今却成了最深的梦魇。

徐晚园就那样躺在床上,没有睡觉,也没有吃饭,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他们请了第三方机构,对手术过程进行复查,判定医院承担医疗责任,是否过失导致病人死亡。

裴行的老师霍老来找徐晚园,他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却还在为自己的学生奔波。

徐晚园原本说不见,但没狠下心,还是见了。

他们约在了酒店楼下的咖啡馆里。

霍老开口就是说认识徐晚园,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倒是没认出徐晚园。

多么可笑。是徐晚园,还是裴行。

荒诞的讽刺,命运竟如此捉弄人。

徐晚园和裴行初识时,裴行在医学院读研二,徐晚园则是附近一家宠物医院的医生。医学院的流浪猫难产,裴行将流浪猫送到了徐晚园的宠物医院。

她一步步落入裴行为她编织的甜蜜圈套,她拒绝不了二十五岁那年的裴行。

他意气风发,脸上总挂着笑意,对专业,生活充满憧憬和期许。

徐晚园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那时的裴行,仿佛是命运对她的恩赐,照亮了二十五岁那年徐晚园一成不变,枯燥的世界。

如今,那份恩赐却成了刺入她心底的利剑,鲜血淋漓。

她苦笑,命运的玩笑,总是如此讽刺。

裴行读书的时候,徐晚园见过他的朋友,老师。他总是笑着牵着她的手,向别人介绍她。

那时的他们满眼只有对方。现在的裴行呢?

他从不让徐晚园去医院找他,就连在商场逛街,遇见他的同事,他只会放开徐晚园的手,让徐晚园和他保持距离。

她是有多么的不堪,还是令人厌恶。

他总有千百种理由和借口。

在这漫长的十年,她和母亲断绝了关系,辞掉工作,失去朋友,只是因为裴行说他想她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裴行却用他的傲慢一次又一次伤害她,贬低她的思想,她的生活。

徐晚园的十年在单方面的折磨中度过,却又在不甘心寻找着最初的裴行。

徐晚园告诉霍老,她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还会在一起。不过,从昨天,他们就分开了。

霍老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徐晚园面前「里面有二十万」

她冷笑,这世道还真是滑稽「这算是我妈妈的买命钱吗」

「我只是想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裴行」

放过裴行,高抬贵手,说得真好听。

他手上沾的是她妈妈的血,要她怎么放过他,仿佛这一切是她的错,是她冤枉裴行,是她要置裴行于死地。

徐晚园反问道「所以您知道他在手术中出现了重大失误,对吗」

霍老没有回答,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徐晚园日后起诉裴行的证据。

对于如何处理这种事故,徐晚园相信,他比裴行老道得多。

徐晚园知道,裴行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所有的衣钵都要传给裴行。他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培养那么多年的学生就这样毁掉。

她问「您知道医者仁心四个字怎么写吗」

4

咖啡店的拐角胡同,孟念站在阴影里,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眼神复杂。

她缓缓走出阴影,挽住迎面走来的霍老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

霍老轻拍她的手,忧心道「她可能没那么容易放弃起诉」

孟念早就知道结果,这才第一幕,她为徐晚园安排的节目,还早着呢。

这场戏能够怎么能这么简单就落幕,她还没有看够徐晚园痛苦,挣扎,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让她宣判结局。

孟念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亲爱的,看来徐晚园的韧性远超预期,不过我很喜欢」

这样,才有趣些。

于她而言,徐晚园的坚持,不过是垂死挣扎,她会再添点猛料,逗逗这条可怜的小鱼。

哥哥给徐晚园打了很多通电话,但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毫无反应。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成为那个阴郁房间的唯一光源。

徐晚园的目光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放过裴行?”声音中夹杂着嘲讽与绝望。

她嘴角微扬,冷笑更甚,心中却如刀绞。

这些天,她唯一做的,就是每天下楼买杯咖啡,混混沌沌,生死难分。

拥挤的街口,人群熙攘,但他看到了裴行。

裴行站在不远处,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徐晚园的心猛然一紧,手中的咖啡杯几乎要滑落。

裴行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走走」

大学城后面的枫林大道花开得正漂亮,徐晚园同裴行刚谈恋爱的时候,很喜欢晚饭后在这里散步。

裴行背着她,从枫林大道的开始走到尽头。他问徐晚园,猜一猜需要多少步才能走到终点。

她说想不出来。裴行缠着她,一定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徐晚园拗不过,说四千步。

裴行问她,如果他走对了,会有什么奖励。

徐晚园说奖励他一个拥抱。

那年的裴行为了一次拥抱,背着她,在那条两千多步就可以走到终点的枫林大道,慢慢悠悠走了整整四千步。

枫林大道变了很多,虽然就在医院附近,但徐晚园也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

徐晚园走在前面,裴行跟在徐晚园身后。

徐晚园让裴行有话直说,她没有心情和杀人凶手相处。

裴行走上前,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被甩开。

她看着他「裴行,你如果不说,我要走了」

裴行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我会承担所有责任,包括吊销职业资格证」

他们都清楚地知道,那对于一个医生意味着什么。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为什么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徐晚园不敢看裴行,仿佛做错事情的是她。

明明得到想要的,为什么她笑不出来。

徐晚园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只回了一句「哦」

「官司你可以继续打,这样能获得更多医院的赔偿」

「我手里所有的钱都会给你」

徐晚园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她想要的只是妈妈,从来不是对裴行的惩罚,也不是那所谓的赔偿。

但很可惜,没有所谓的如果。

原来枫林大道不需要四千步,也不需要两千步,只是讲几句话,就可以走到尽头。

徐晚园告诉裴行,该分开了。

是这条枫林大道,也是他们的十年。

都该分开了。

如果说无所谓,那是假话。

离开的时候,裴行久久站在枫林大道的尽头,他问徐晚园「如果不想分开,可以吗,园园」

「你想要,我以怎样的身份和你在一起,裴行」

徐晚园问他。

5

「呦呦呦,大情圣,台词不错」孟念裹着浴巾从浴室探出头,调侃道。

她翻看着手机里的相片和视频,点点头「这张照片不错,这张也不错,发你哈,留着缅怀缅怀旧情人也不错」

裴行冷着脸「别闹了,孟念,照片删掉」

孟念耸耸肩,坐到沙发边沿,搂住裴行的脖颈「你还没回答我,如果不想分开,可以吗?」

她不屑地学着裴行的话,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

裴行沉默片刻,推开孟念「手机给我,删掉」

孟念轻嗤一声,她怎么可能删掉大情圣的这出戏,只是她这次写的台词还是僵硬了些,看来下次要再精进一下了。

不过,最后那句,如果不想分开,可以吗,可是大情圣擅自加戏。

孟念眼中是凌冽的寒光「你要记住,她是乔月的女儿,是逼疯你妈妈,害你家庭破碎的凶手的女儿!」

「我再告诉你一遍,裴行,你可以让徐晚园活着,但她只能活在地狱里!」

裴行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却未觉疼痛。

他没有接孟念的话,问道「你还和霍老在一起,有意思吗?」

孟念眼神一冷,轻笑「有钱,有地位,性生活又不太行,还不用给他当老妈子,这不是很好的生活吗?」

「他刚在百隆买了套大平层送我,对了,还有我们最近的研究项目,一作也是我的了」

裴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淡淡回应「你开心就好」

孟念比他要聪明,无论在学术还是在专业上,她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即使他多么骄傲自负,却永远要承认这个问题。

只不过,她从未对医学有敬畏之心。

但,他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孟念,他不也同样,用手中救人的刀去杀人。

他转身走向窗边,夜色如墨,枫林大道的尽头早已消失在黑暗中。

徐晚园之前工作的宠物医院院长王姐给她打了电话,她听说了裴行的医疗事故。

在她提出离职,说要回归家庭和生活的时候,王姐就劝说过她,如果女人没有事业,那么只会彻底沦为男人的附属品。

她却被裴行的光环彻底蒙蔽了双眼,毅然决然选择了离职。

王姐问她,要不要继续回医院来工作。

徐晚园握着手机,犹豫了片刻,回了句「好,谢谢王姐」

这是徐晚园重新找回自我的开始,也是对过去选择的救赎。

徐晚园休息了几日,就回到宠物医院上班。院长人很好,叮嘱她可以再带薪休假几天。

她拒绝了,日子还得照常继续,否则她真的就要一无所有,流落街头了。

医院来了只金毛,把一整个毛线团给吞了下去,徐晚园正在给小狗做检查。

小护士通知她,说外面有人找她。她说话结结巴巴,喘着粗气。

徐晚园让她坐下休息,休息,不要那么毛毛躁躁的。她摘下手套「是不是外面又来宠物了」

小护士没说话,只是用手指向门口。

徐晚园笑着走向门口,抬眼就看到裴行,手中拿着的口罩掉在了地上。

这是记不清间隔多久,裴行来到宠物医院找她,似乎从他读博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直到她辞职,又重新回到这里

就这五六百米的距离,竟然用了那么多年。

裴行手中提着猫笼,馒头在里面喵喵叫个不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裴行指了指医院外墙的医生简介「我只是想给馒头看一下,之前又看到你的名字回来了」

徐晚园面无表情,接过猫笼,轻抚着馒头「进来吧,我先去给它做检查」

馒头是消化不良,可能是因为饮食原因,才导致了腹泻,呕吐。

徐晚园开了些药,叮嘱裴行注意给馒头饮食调整。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馒头,那是她从只有一只手掌大小的小猫,一点一点喂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

徐晚园送他到医院外,把笼子递给裴行,又叮嘱了他一遍,一定要不要给馒头喂太多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笼子突然松动了。

馒头猛地从猫笼里跳了出来,像一道白色的闪电,直冲向马路。

徐晚园的心瞬间揪紧,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

马路中央,她终于抱住了馒头,紧紧将它护在怀里。

可还没等她松一口气,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她猛地回头,瞳孔骤然放大,裴行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推开。

「砰——」

一声闷响,裴行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徐晚园跌坐在一旁,怀里还抱着馒头,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的手掌触到了什么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满手都是血。

裴行的血。

她的呼吸几乎停滞,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裴行艰难地睁开眼「你没事就好」

徐晚园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扶他,却又不敢碰他。

耳边是刺耳的刹车声、路人的惊呼声,可她什么都听不清,眼里只剩下裴行苍白的脸和满地的血迹。

6

孟念站在远处的树下,看着她精心排的另一场大戏。

看来男女主发挥得都不错,很有看头,就连她找来的司机也发挥得不错。

孟念嘴角微微上扬,不悦地看着手臂上的抓痕。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只死猫,她为了让它生病可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早知道给它喂点能死掉的药就好了。

她也就不用被那死猫抓伤。

现在,才是她大戏的高潮。她想继续看着徐晚园的绝望和无助,看它如何继续活在她那昏暗的世界中。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在这场大戏中登场了。

急诊室外,徐晚园浑浑噩噩地坐在长椅上,怀里紧抱着馒头。

她的手依然沾着裴行的血,指尖冰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他推开她的那一幕。

她要被撕裂一般,自责、恐惧、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病人右侧肋骨多处骨折,引发了气胸,内脏出现多处损失,手术已经完成,不过还需要观察几天」

徐晚园的心稍稍放松,泪水却仍止不住地滑落。

孟念的声音划破了寂静,徐晚园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巴掌结结实实地甩在了脸上。

「你满意了吗?」

徐晚园被打得偏过头,脸上钻心地疼。

她认得孟念,知道她是裴行的师妹,从研究生、博士、到进入人民医院,孟念几乎在裴行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徐晚园没有反驳,她没有力气和心情去讲出一句多余的话。

她太累了,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已经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即将将她压垮。

孟念「现在他偿命了,你满意了」

徐晚园抬头,所有的话却堵在喉咙中讲不出来。

现在是要她怎么样,原谅那个杀人凶手,那个让她过去十年活在昏暗生活中的凶手。

可是,那十年是否又真的昏暗不堪,还是她咎由自取。

她无力地垂下头,任由孟念对她的推搡。

二十五岁那年的裴行与母亲躺在停尸间的身影重叠,混合着满身是血的裴行,像一把利刃在他身上一刀一刀乱划。

徐晚园胡乱用衣袖抹掉眼泪「我会负责的」

孟念冷笑,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负责?你能负什么责?继续把他逼死吗?」

徐晚园咬紧牙关「但我妈妈死在他手里,这不是事实吗」

孟念眼神凌厉,步步紧逼「所以,他吊销职业资格证,让你继续起诉获得医院赔偿,要把所有的钱都给你,这些还不够,还要他偿命」

徐晚园颤抖着,孟念的话她无力反驳,她从来不想裴行偿命,她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只是,公道在何处?

这场无尽的折磨似乎她早就无力承受了。

徐晚园回到同裴行的家,去给他拿换洗的衣服。

之前房子的钥匙她还没来得及还给裴行。

她打开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异常冰冷,让人窒息。

徐晚园简单给裴行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

客厅的照片墙上依旧挂着他们曾经的合影,照片中的笑容如今却显得如此刺眼。

还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她母亲乔玉。

晚园手指颤抖,取下那张旧照片,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母亲的这张照片,也不记得自己会把这张照片挂在这里。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寒意从她心底升起。

难道,是裴行。

那天是六月二十五号,徐晚园收到了三样东西。

那张母亲莫名其妙的旧照片。

第三方机构出具的报告,无法证明存在医疗事故。

以及验孕棒上的两条杠。

7

徐晚舟也收到了第三方机构给予了他们答复,无法认定医院的过失责任。

哥哥问她,是否还要继续起诉裴行,哪怕无法认定医院的过失责任。

徐晚舟这些年只知道她因为恋爱的事情,与母亲决裂。

但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直到在医院那天,他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裴行。

他能理解母亲,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未来寄托于一个不肯提结婚,不肯见父母,还要切断她工作、生活的人。

只是,那时候的徐晚园无法理解。

徐晚园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说听从他的决定。

她拿起包,想要离开。

「我想妈妈也会想听听你的意见」

徐晚舟的声音响起。

妈妈也会想听她的意见吗?

可徐晚园给不出答案。

她明明说过,这条路既然选择了,就会义无反顾走下去。

她已经背叛过妈妈一次了,这一次她不想背叛妈妈。但她实在,实在做不出让裴行彻底吊销资格执照的事情。

那也是他全部的人生。

裴行推开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不断重现在他眼前。

「我,我做不到」她终于崩溃了,无助地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

那曾经的十年,哪怕现在回想起,充满太多不堪与痛苦,可是那是她的十年,是她曾拼命想要守护住的生活。

哪怕,在那十年间割裂亲情,失去工作,社交,还有孩子。

那是真真切切的十年。

徐晚园的声音,回荡在那间冰冷的老屋。

徐晚州沉默了片刻「那我来说吧,我决定不起诉了」

徐晚州为她做出了最大的让步。那天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做出了他的让步。

「我相信,妈妈也会这样想,她和我也只想你开心快乐」

徐晚园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和愧疚都哭出来。

她还是背叛的那一个。

她又一次选择了背叛。

徐晚州去医院商讨后续事宜,将他们不起诉的决定告诉医院。

他们拒绝了医院的赔偿,唯一的要求只有裴行到墓前道歉。

孟念推开病房的门,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扔在地上,她转了转脖子「也该醒过来了吧,不过是擦破点皮,头上出点血」

裴行缓缓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你玩过火了,孟念」

他们的计划原本只是带着馒头去找徐晚园,并且把银行卡交给她。

车祸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裴行知道这不可能是意外,只会是孟念的杰作。

孟念走近,俯视着裴行「不过效果不错,不是吗?」

裴行无力地侧过头「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冲上去,躺在这里的就是徐晚园」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孟念做事要的就是每一步,什么结果,可以接受,不能接受,她都计算清楚了。

如果被撞的是徐晚园,那于他们而言,不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她是乔月的女儿。

如果被撞的是裴行,徐晚园的愧疚、自责会将她彻底淹没。

更何况,她知道,裴行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救徐晚园。

孟念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找到这个司机,怎么还不对我感恩戴德

裴行没有回答,孟念依旧自顾自的说话。

「我让周柯告诉徐晚园,你肋骨多处骨折,内脏损伤」

「你知道吗,她整个人被吓傻了,眼泪断了线一样,一个劲地发抖」

「还真是楚楚可怜」

裴行紧握拳头,眼中溢满愤怒,吼道「够了,孟念」

孟念却毫不在意,抬起自己的手,在裴行面前晃了晃「你知道吗,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挨在了她脸上」

「她只能忍着,受着」

「这都是你的功劳,裴行,你用十年时间把徐晚园变成只会忍气吞声、拧巴敏感的人」

裴行的心脏猛地一缩「闭嘴吧,孟念」

孟念眼神中透着阴鸷「裴行,等她放弃起诉,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裴医生了」

他往后的人生,不再是为了复仇而活。

「不过,还有一场戏,需要你狠下心来演」

8

徐晚园妈妈的墓地是她很久之前就选好的,似乎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依山傍水,是块很漂亮的地方。

那天,苏湖下着小雨。

裴行一身黑色的西装,他的病还没好,强撑着身体,憔悴了很多,胡子也没有刮。

徐晚园递给他一把伞,他没有撑,躲到了徐晚园的伞下。

裴行牵住徐晚园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如此熟悉。

徐晚园推开他,将那把伞扔在了地上。

裴行没有捡起雨伞,他就那样走在雨里。

虽然是雨天,但妈妈的家人来了很多。

「就是那个呀,就是害了乔月的医生」

「还有脸来这里,真是不知廉耻」

「你说乔月也真是苦命,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长大,就因为遇上庸医,说没就没了」

他们的话,一句一句刺痛着徐晚园和裴行。

徐晚园撑着伞,站在人群的角落,看着裴行站在最前面,对着她母亲的墓磕头。

一下,一下,扣在地上。

「你去给乔月偿命去吧」

舅舅的声音划破寂静,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他抓住裴行的后颈的衣领,摁住他的头重重磕在墓碑的石阶上。

裴行的头瞬间溢出鲜血,混合着雨水,流淌在地上。

人群尖叫着,推搡着。

徐晚舟拉开了舅舅,那一下就快要了裴行半条命,他怕闹下去会出人命。

裴行就那样跪在地上,像一具行尸走肉。

舅舅挣扎着,指着裴行「狗娘养的,不会救人的垃圾医生」

他又一脚重重踹在裴行肩膀上。

「你就该去给乔月偿命」

裴行重心不稳,脑袋垂下,又磕在了地上。

徐晚园扔下伞,冲过去,挡在裴行身前。

「不要打了,求求你了,舅舅,不要打了」

大雨打湿了徐晚园的衣服,头发也黏腻地粘在一起,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她只是决然地伸开手臂护在裴行身前。

「园园你让开,徐晚园要打死这个害死你妈妈的庸医」

舅舅的眼中充满愤怒和悲伤,他声音咆哮着,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徐晚园紧紧咬着唇,声音颤抖,跪在地上「裴行是我男朋友」

「如果要恨,就全都发泄在我身上吧」

如果有恨,就让她一并承受吧。

那场葬礼仿佛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连妈妈走,都没有让她走得安生。

裴行缓缓抬头,眼中无光,雨水与血水交织,模糊了视线。

他真的也想伤害徐晚园吗?伤害这个与他相爱十年的人吗?

但,他已经犯下错误,没有回头路了。

那场葬礼以孟念带走了裴行而结束,只留下徐家人处理这一地鸡毛。

裴行疯狂地清洗着脸上的雨水和血迹,他竟然给逼疯她母亲的凶手下跪,心中涌起无尽的屈辱与悔恨。

一股恶心泛滥在喉咙,裴行扶着墙角剧烈呕吐。

乔月,这算是你的报复吗?

孟念给他拿来了干净的衣服「给乔月磕的头,就当是对徐晚园的赎罪吧」

裴行回过头,眼中布满红血丝「你不许再动她了,孟念」

他对于孟念之前制造车祸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孟念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孟念举起手「我保证,但你也该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怎么能不明白,从他母亲进入精神病院起到死,孟念与他一路走到了现在。

裴行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孟念」

孟念没有料到,他会说谢谢。

她走到裴行身后,环抱住他,脸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我从不需要你的谢谢,只需要帮你完成他想要的就可以了」

「现在你可以重新成为裴医生了」

那把手术刀,不再是刽子手的屠刀。

9

裴行回到医院继续住院,他的身体目前还没办法支撑高强度工作。

同事将徐晚舟送来的医疗事故调查报告交给了裴行。

「裴医生,你这又是舍身救人,又是到墓前道歉,做得够多了」

裴行点点头,轻声应和了句同事的话「都是我的错,是我应该做的」

同事撇撇嘴「我看那些人,就是为了多要些医院赔偿,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裴行沉默不语。

同事继续说道「这些人,迟早要遭报应」

裴行心中一震,报应二字如重锤击心。

他抬头望向窗外,这场雨下了四五天了,似乎不会停了。

裴行翻到最后一页,无法认定医院的过失责任。

为什么,为什么是无法认定医院的过失责任。

明明他在手术中故意操作失误了。

为什么是无法认定医院的过失责任。

裴行的手指紧紧攥着报告,是孟念,只能是孟念。

裴行把孟念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一脸怒气,手中攥着厚厚一摞文件,孟念一下就反应过来什么事情。

看来,他知道这件事比她想象得要早。

本来还犹豫着,什么时候告诉他,现在也省得麻烦了。

孟念一脸轻松,坐在沙发上。

「你做的手脚」

孟念「不过是帮你掩盖真相,裴行,你该感激我」

她语气平静,眼神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裴行怒火中烧,却无力反驳「你怎么做的」

「很简单,苏湖就那么几家机构,我只要动动人脉,就能知道是哪家在做鉴定」

「不过,还要多亏霍建启那个老家伙,主要是他摆平的」

霍建启那个老家伙毕竟从医三十几年了,苏湖医疗圈称得上手眼通天。更何况,与他能巴结上,利益输送往来不会少。所以,没有哪家机构会拒绝他的请求。

如果要怪,只能怪徐晚园太蠢,非要选一家在苏湖的鉴定机构。

才让她原本以为很难的事情,变得轻而易举。

裴行反问道「所以,你从事故发生后,就知道做出来的鉴定结果,会是无法认定过失责任」

孟念竖起手指「纠正你两点错误」

「第一,那不叫事故,是谋杀」

「第二,不是事故发生后就知道,是从你下定决心执行谋杀时,我就知道了」

「裴行,你一直以为自己在掌控一切,其实你只是我的棋」

她一声冷笑「原来是三点错误」

裴行身体颤抖「所以,你既然知道无法认定过失责任,为什么安排那场车祸,要让我去乔月墓前假慈悲,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无用的事情」

孟念起身,靠近裴行,拉起他的手臂「如果不做这些,怎么能彻底摆脱嫌疑,怎么能让徐晚园痛苦,怎么能让医院的众人都认为裴医生是个道德高尚的痴情种」

「裴行,我都为了你,从我们相遇开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裴行愤怒推开她,将那叠鉴定报告重重摔在桌子上,漫天的纸张一点一点记录着他的罪证。

「你知道乔月是我这么多年的梦魇,你还欺骗我,让我去给她下跪」

孟念冷眼看着裴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又不是要了你的命,下个跪怎么了」

裴行指着孟念,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挺挺晕了过去。

孟念轻蔑笑着,高跟鞋踩在地上那些散落的鉴定报告上。

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向空中抛去,稳稳盖在手心中「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有趣」

10

徐晚园去医院看了裴行,他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因为高烧,还没有醒过来。

在医院的走廊里,徐晚园第一次见到了裴行的父亲和继母。裴行的父亲和继母是高级知识分子,两个人在大学里做教授。

他们并不知道裴行最近发生的事情,孟念告诉他们,裴行是因为见义勇为才受的伤。

徐晚园只说了句,是裴行的同学。他们没有过多地追问,在医院走廊里不停地打电话。

她将煲好的参鸡汤放在桌子上,然后离开了医院。

徐晚舟劝她换一家医院,徐晚园知道他什么意思。

那里,离裴行太近,太近了。

他不想看徐晚园痛苦,看她挣扎。

她同意了。

去办离职手续的那天,徐晚园在医院马路对面看到了裴行,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父亲和继母。

徐晚园原本想逃,是裴行的继母先同她打了招呼。

「晚园,又来看裴行吗」

徐晚园穿过马路,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伯父,伯母好」

裴行脑袋上缠满了纱布,右边眼睛也被包了起来。

裴行继母热络地拉过徐晚园的手「小园阿,气质真好,是不是学过跳舞啊,我们裴行妈妈就是跳舞的」

徐晚园尴尬地笑了笑,摇头「没有」

裴行继母继续问道「小园阿,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没有」

裴行眸子一沉,紧紧握住徐晚园的手,将徐晚园拽向他。

裴行的动作突然而有力,让徐晚园措手不及。

「园园是我女朋友」

裴行的话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一颗炸弹,在空气中爆炸开来。

这件徐晚园等待了十年的事,在此刻就这样告诉了他的父亲和继母。

但,太迟了,不是吗,裴行。

你战胜你的恐惧,你的不安,似乎太晚了点,不是吗。

在那漫长的十年中,是你人生最宝贵的十年,又何尝不是她人生最宝贵的十年。

在时间的蹉跎中,徐晚园曾那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他,什么时候将他们的事情告诉他父母。

裴行总说等一等,等一等。

十年的时间,徐晚园全部用在了无用的等待。

徐晚园总是说服自己理解裴行,他害怕控制欲强的父母,好不容易脱离了他们的压迫和控制,她怎么能再让他回去。

似乎,徐晚园也快被这破理由真的说服了。

现在,他们分开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裴父的眼神瞬间冷冽起来,她上下扫视着徐晚园,将她盯得很不舒服。

「是在哪里工作呀」

徐晚园指向她身后的宠物医院「那里」

裴父不解,声音充满质问。

「你不是说跟小宁是同学吗,怎么在那里工作」

徐晚园从裴行手中抽出手,笑道「我和裴行不是男女朋友,也不是同事,我的事也就不劳你们操心了」

说完,徐晚园看向裴行「祝你早日找到新女友」

徐晚园逃似的离开了那里,眼泪止不住流下,她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徐晚园的十年,所有的等待,在这样之下有了结果。

医院的小护士拉开门,看到徐晚园满脸泪水,吓了一跳。

「徐医生怎么啦」

徐晚园努力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

「迎风泪,外面风太大了」

小护士将脑袋探出门外,没有风,甚至连一丢丢的小风都没有呀。

徐晚园跟院长提了辞职,这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也算陪着医院从小诊所扩大到现在开了好几家分店。

院长不同意,她说可以把她调到其他的分店。

她没有继续执着,同意了。

11

母亲的噩梦总是纠缠着她,埋怨她的一再背叛,怨恨她这些年的任性。

她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人缩在出租屋里,窗帘紧闭,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徐晚园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空洞。

脑海中突然想起裴行继母今早的话,裴行母亲是学跳舞的,而她母亲乔月,也是跳舞的,还曾是剧院的台柱子。

再加上裴行家里,那张她母亲的老照片。

那张照片,明明连她都没有见过,为什么会出现在裴行家里。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太巧合了。

徐晚园换到了台江区的新院,这边比老院轻松了很多。

朋友在医院附近给她找了新的住处,很漂亮的小公寓,还带着阳台。

她邀请了院里的朋友来新家做客暖房。小小的房子里,大家热着火锅,谈天说地。

裴行给徐晚园发来了消息,问她馒头的猫粮在哪里。

徐晚园说就放在了客厅的大橱柜里。

裴行给她拍了视频,里面空空荡荡。

她记得很清楚,上个月她囤了几大包猫粮放在橱柜里,不可能吃那么快吧。

裴行问她可不可以从外边带包猫粮过去,他现在有点分身乏术走不开。

徐晚园看着在屋子里打火锅的同事,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好。

她从超市买了那款馒头一直吃的猫粮,还带了几款小零食,裴行一定会忘记每天给馒头喂点小零食。

徐晚园到达裴行家时,下意识掏出了钥匙,才发现那把钥匙她一直没有还给裴行。

屋子里很香,裴行在厨房里做饭,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很多菜。

她将猫粮给馒头加到了投食器里,小家伙趴在徐晚园腿上,喵喵叫个不停。

她看向照片墙,她同裴行的合影还在,只是那张她母亲的老照片没了。

她心中一紧,裴行恰好从厨房走出。

裴行戴着围裙,头上还缠着绷带,估计还要再有半个月。

他招呼着,让徐晚园坐下吃饭。

徐晚园意识到,她已经忘记裴行很会做饭了。

刚恋爱时,裴行总会在徐晚园没有值班的时候,来她的小出租屋里给她做饭。

他烧得一手好菜,各地口味的菜都会一些。

后来,他们搬到一起,徐晚园心疼裴行工作累,总是会让他回来就坐着休息,成为他的家庭主妇。

徐晚园婉拒道「朋友还在公寓聚餐,可能得先回去」

裴行的手攥紧围裙,尴尬一笑「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要不随便吃点」

徐晚园拉出椅子,坐了下来。餐具没有换,还是徐晚园同他跑了好几家店,才淘到的一套他们两个都满意的餐具。

裴行指着桌子上的菜「多吃点,园园」

徐晚园顿了顿,问道「头上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下周就可以拆线」

她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忽然觉着胃里一阵恶心,立马起身冲到马桶边呕吐起来。

裴行慌乱地拍着她的背,给她拿漱口水。

她漱了口,勉强站稳,抬头看见裴行满脸担忧「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吃得太油腻了,所以胃不太好」

裴行扶着她回到餐桌。

他夹起桌上徐晚园爱吃的菜「你不是爱吃吗,多吃点,园园」

徐晚园下意识将碗推开,避开了裴行地夹菜。

裴行无奈一笑,手停滞在空中,转了个弯放进了自己碗里。

裴行「听说你离职了,为什么突然要离开」

徐晚园点头「是」

「为什么」

「哪会有那么多原因,想离开就离开了」

「还会回来吗」

客厅温暖的暖光洒在餐桌上,徐晚园低头吃着饭,眼泪掉进了米饭里。

裴行的手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指节泛白。

相视无言,两个人都已泪流满面。

徐晚园看到了裴行藏在角落里的猫粮,他怎么那么笨,不知道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为什么明明说好分开,却还要见面。

那把钥匙,徐晚园走的时候。

留在了桌子上。

12

她没办法把孩子的事情告诉裴行,也没办法去拿掉这个孩子。

她已经三十五岁,失去过两个孩子了,她不能再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选择留下,不告诉裴行,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徐晚园拜托了远在榕城的朋友,帮她查一下裴行亲生母亲的消息。但这件事太难了,裴行很少提起他母亲,甚至连他母亲的名字都没有讲过。

她知道的只有那天裴行继母提起的一句,裴行母亲是跳舞的。

如果要查,只能从裴行父亲那边查起,找到熟悉了解裴行一家的人。

她迫切地希望知道结果,但又怕带来的是那个残忍的结果。

月末,裴行带着馒头来到徐晚园工作的医院。

小家伙还是那样可爱,亲人,从宠物笼里出来后就跳到徐晚园身上,伸出舌头舔徐晚园的脸。

他说馒头有点拉肚子,也不怎么乐意吃东西,徐晚园让同事先带馒头去做个检查。

徐晚园同裴行坐在接待室里。

「裴行,老院离你很近,没必要来这边」

他欲言又止「我想看看你,园园」

徐晚园低下头,没有应裴行,只是看自己的鞋子。

还是院里的小护士打破了尴尬,说检查结果出来了,馒头寄生虫感染。

徐晚园问裴行最近给馒头吃了什么。

他说他在家时,就一直按照徐晚园的方式喂馒头。不过他陪父母回了榕城一段时间,馒头就交给孟念照顾了几天。

又是孟念,又是孟念,她想到打她的那一巴掌,那张令人恶心的嘴脸。

徐晚园脸一冷,告诉裴行,馒头先放在她这里。

馒头在医院认识了一只好朋友球球,它是医院隔壁超市的小猫,总喜欢赖在医院。

罗怀松是超市的老板,每天都会来医院把球球抓回去。球球机灵得很,满医院乱窜,总把罗怀松累得够呛。

徐晚园偶尔也会同罗怀松一起遛猫,他比徐晚园小了两岁,但人风趣幽默。

裴行来医院接馒头那天,徐晚园正在大堂和罗怀松逗猫。

馒头被罗怀松抱在怀里,吃了一根猫条不满足,还在喵喵叫想吃第二根。

裴行站在门口,小护士戳了戳徐晚园,说裴行来了。

徐晚园放下球球,问他是来接馒头的吗。

裴行没有说话,从罗怀松手里夺过馒头。

他力气大了些,把馒头吓到,对他龇着牙。

「这是我们的猫,徐晚园」

罗怀松看向徐晚园,他没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怀松想要打圆场「对不起,这位先生,我问过园园,她同意我才抱的」

裴行的眼神像要把罗怀松剜掉一样「你没资格叫她园园」

徐晚园知道裴行在无理取闹,只能让裴行离开。徐晚园跟罗怀松道了歉,将裴行送到医院外。

他手里提着猫笼,看着徐晚园「他跟你什么关系」

徐晚园笑道「男朋友,很帅吧」

徐晚园知道有点对不起罗怀松,但她不想嘴软,既然裴行想得到的是这个答案,那就如他所愿。

裴行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是做什么的」

裴行还真是跟她父亲很像,来自他们这个阶层独特的优越感,永远改变不了。

徐晚园没有隐瞒,指着医院旁边的小超市「他开的」

「他配不上你」

徐晚园反问道「这才是普通人的恋爱,两个普普通通的人相爱。只有尊重,欣赏,包容,难道你不知道吗,裴行」

他怎么会知道呢?

裴行这么优越,高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他认知里有尊重,欣赏这几个词。这些从来都是别人给予他的。

裴行被徐晚园的反问哑口。

罗怀松拉开医院的门,露出半个脑袋「如果有机会可以来逛超市,我请你吃水果」

徐晚园看着裴行离开的背影,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永远学不会怎么真正的爱人。

三十五的裴行不会。

那么二十五岁那年的裴行是否真的爱过她。

13

裴行回到家时,孟念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孟念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去找徐晚园了」

裴行没有接她的话,反问道「是不是你给馒头喂什么东西了」

她一脸无辜,拉起自己的衣袖,展示给裴行看「没有啊,我只是逗了逗它,又给它喂了点小零食」

至于是什么小零食,他就没必要知道了。

那只死猫,她当然不会让她那么容易死,得让它受点罪。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随手而为。

孟念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尖锐「如果你还有自知之明,就少接触徐晚园」

她起身,一步步逼近,用手指戳着裴行的胸口「你是杀人凶手啊,怎么能忘记呢」

裴行脸色阴沉,推开孟念的手「你想要威胁我」

孟念的笑突然狰狞可怖「和她在一起十年还不够吗,杀了她妈妈之后,还想和她在一起吗」

「我忍了十年,好不容易帮你完成了复仇,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裴行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痛苦「孟念,我答应你,不会再去找徐晚园了」

孟念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无一丝暖意,她知道,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话。

她抱住裴行,轻声道「别再让我失望」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警告。

看来,是徐晚园已经忘记痛苦了,才能容许裴行对她一而再地接近。

既然这样,那你就要继续回到地狱中了,徐晚园。

宠物医院深夜送来了一只赛级伯恩山犬出车祸,肝脏破裂,腹腔出血。

徐晚园收到院长的通知,迅速赶到宠物医院。

伯恩山犬的牙龈已经发白,情况非常不好,需要大量输血。

伯恩山犬是大型烈性犬,他们医院这方面的储备本就不足。

徐晚园立刻联系分院调配血液,并且在医院的宠物群里发起紧急求助,希望能够有宠物主人愿意提供帮助。

医院上下乱作一团,徐晚园让护士们都去联系一下认识的宠物主人,看能不能多联系到一些人。

她一边联系认识的其他宠物医院系统的朋友,一边观察伯恩山犬的情况。

只是,宠物犬的主人却不急不躁地坐在一旁刷手机。

徐晚园疑惑了下,但也没有多在意,以为宠物主人可能在联系一些狗友寻求帮助。

然而,当她再次抬头时,发现那主人正冷冷地盯着她。

她身子一颤,充满寒意。

好在她们发在医院宠物群的信息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经过一晚紧急的抢救,伯恩山犬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住进了ICU里。

徐晚园长舒一口气,满身疲惫。

宠物犬主人垫付了医药费,还没到后半夜就早早走了。

但想到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徐晚园隐隐约约觉着不安。

这种出车祸,腹腔出血的宠物,是需要观察两周才能出院的。

但,宠物主人却在第三天就将狗狗带走了。

徐晚园让小护士联系宠物主人,她们还没有观察结束,不能确定恢复情况,必须马上送回来。

但电话那边一直打不通。

小护士焦急地汇报,徐医生,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徐晚园心中一沉,预感不妙。

她迅速翻查病历,发现主人的地址信息模糊不清。

果真,那些没缘由的不安是有道理的,只是她不知道这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14

一天后的下午,伯恩山犬的主人出现了,带着的还有那只死掉的伯恩山犬。

伯恩山犬的尸体就那样被扔在医院门口,令人触目惊心。

他的主人是一个五大三粗,大腹便便,留着络腮胡的男人。

宠物医院几乎都是女生,一些小护士更是被吓得躲了起来

他开口「你们治死了我的狗,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徐晚园强压住内心的震惊,冷静地回应「请您先冷静,我们会详细检查尸体,找出具体原因」

「我们需要了解狗狗出院后的情况,才能做出准确判断」

「请您相信,我们一直在尽力救治」

男人却冷哼一声,眼神凶狠「少废话,我要你们赔钱!」

徐晚园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坚定地说「我们会负责任地处理此事,但请您配合」

男人不屑地撇嘴,气氛愈发紧张。

他话锋一转,凶狠地盯着徐晚园「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晚得医生,你就是杀死我的狗得庸医」

徐晚园想要开口解释,但男人的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她脸上。

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周围一片死寂,同事们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男人掏出手机录像,对准倒在地上的徐晚园,还有那具冰冷的伯恩山犬尸体,满嘴污言秽语。

徐晚园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那一巴掌让她头晕目眩,没有力气。

院长匆匆赶来,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她扶起地上的徐晚园,让旁边的小护士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男人依旧嚣张地叫嚣着,他扯住徐晚园的手臂,恶狠狠地把她拽倒在地「她不能走,就是她杀了我的狗」

院长厉声喝止,匆匆赶来的罗怀松迅速上前将男人拉开。

「赔偿问题,我们可以进医院好好详谈」

孟念坐在宠物医院对面的人行道边沿,嘴巴里叼着盒装雪糕的木勺。

她喃喃自语道「下手还是不够重啊」

孟念的眼神冷冽,就挨了一巴掌,也太便宜徐晚园了,看来她找的这个群演不够卖力。

那只赛级的伯恩山犬可是花了她大价钱才搞到的。

不过,她想到自己开着车撞向那只伯恩山犬的瞬间,就令人心情愉悦。

丑陋地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嘴里呜咽着,舔着自己的血。

不愧是畜生,连死的样子都那么滑稽。

孟念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掏出手机,查看刚刚录下的视频,嘴角微微上扬。

这如果发给裴行,他会怎么样,估计会疯掉吧,看着他珍爱的人,被一巴掌扇在地上。

不过,徐晚园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逆来顺受,学不会一点反抗。

她当初的一巴掌是这样,这个人的一巴掌也是。

简直和地上死掉的那只狗一样。

孟念打开裴行的微信,选中刚刚的那个视频,点击发送。

「这是送你的礼物,不用谢,裴行」

15

医院坚持要对宠物进行检查,确定具体死因,才能商讨后续事宜。

而不是凭男人的一家之言。

但男人却愈发激动,拒绝检查,声称要曝光医院的“黑幕”,还情绪失控地挥舞着手机。

小护士急匆匆地敲门,小声叫院长出来。

她拿出手机,给院长看现在网络上的视频,短短半小时,却铺天盖地地发酵。

视频全是充满噱头的标题「无良宠物医院虐狗事件曝光」「女兽医一巴掌打死名贵犬」

「兽医暴力对待宠物,真相究竟如何」。

网络上恶评如潮,事态逐渐失控。

院长眉头紧锁,迅速浏览视频内容,脸色愈发阴沉。

院长回到待客室,男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双脚搭在茶几上。

「先生,如果您想要继续商讨后续事宜,我们需要您先删掉视频」

「视频」男人装傻「我可没发,刚刚那么多正义群众,大家仗义执言,对抗无良医院怎么了」

院长问道「您的诉求是什么」

看来终于点题了。

男人冷笑一声「很简单,赔我五十万或者辞退那个医生」

这是孟念设计的圈套中,最关键的一环。五十万,还是单纯辞退一个医生,她清楚一个医院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他补充道「满足我的要求,我会道歉并且公开解释这个误会」

院长沉默片刻「我们会慎重考虑您的诉求」

徐晚园从医院回来的时候,院长正等在办公室,神情凝重。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看到了网上的视频和评论,里面的恶意、诋毁一句句要将她压垮。

「兽医黑心,草菅狗命」

「女兽医心狠手辣,宠物界的刽子手」

「兽医冷血,畜生不如」

每一条,都是对她的职业道德的践踏,要将她推入深渊。

她问道「对方什么要求」

院长犹豫了下「他说给他五十万或者你辞职,他就会立刻公开解释道歉」

徐晚园低下头,对方的目的很明显,短短半小时就能够迅速在网络发酵,显然是早有预谋。

「我选择辞职」

她没有那么自私,五十万,对于一个宠物医院是一笔庞大的资金,她不能那么做。

更何况责任在她,抢救当晚她明明发现了对方的异常,却没有及时作出反应,也没有在恢复期嘱咐小护士看好狗狗。

这是她的错,是她应得的。

院长拉住晚园的手「这与你无关,我们决定报警,等警方调查」

晚园摇头「我想得很清楚,我辞职,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如果报警,网络上的舆论只会更加激烈,医院声誉受损。更何况,等到警察发布结果,大家可能就已经淡忘了这件事,而留下的印象永远是负面的。

她知道,对方是冲她来的,但她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置她于死地。

如果这个结果是对方想要的,那就给他吧。

16

她从医院收拾回了东西,东西也不多,毕竟刚刚恢复工作一个多月。

现在她又一无所有了,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下一刻要连房租付不起,饭也吃不上。

但她不能倒下,她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徐晚园站在街头,望着霓虹灯下的城市,心中一片绞痛。

手机里,徐晚舟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微信还给她发消息,让她立刻回家。

她把怀里抱着的纸箱放在了门外,推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家。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电视的光影忽明忽暗地照在徐晚舟脸上。

电视里放的是母亲乔月跳舞的视频,还有那曾经温馨的家庭录像。

徐晚舟抬头,目光如刀,直直刺向徐晚园「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晚园一愣,不知道他指的那件事,她哪个秘密被徐晚舟发现了,怀孕还是今天网络上发酵的事情。

她刚想开口,徐晚舟打断了她,一摞厚厚的照片被甩在地上。

「你自己看看,你还是人吗,徐晚园」徐晚舟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徐晚园低头,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瞬间如坠冰窟。

照片里是她和裴行在宠物医院的画面,每一张都经过精妙的角度拍摄,显得两人异常亲密。

她的声音颤抖「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帮他的猫看病」

她的解释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佛一个可笑而拙劣的谎言。

徐晚舟猛地起身,冷冷地盯着她「你又和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在一起,你对得起母亲吗,你对得起所有爱母亲的亲戚朋友吗,你对得起谁」

电视中播放的,是乔月生前最后一次登台的片段,那是她和哥哥坐在台下录的视频。

徐晚园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无力反驳,只能紧紧抓住衣角。

「我当初放弃起诉,是为了让你不再痛苦纠结,不是放任你再去和裴行旧情复燃」

徐晚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他将她拖到电视前,强迫她直视屏幕中母亲的面孔「你告诉她,告诉她,你为了那个裴行和她断绝那么多的母女关系。」

「告诉他,你又和杀死她的凶手在一起了。」

「你让妈妈听听,听听她这个为之付出了大半辈子心血的女儿,在做什么。」

徐晚园的身体剧烈颤抖,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的声音哽咽,几乎无法成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见他了」

她跪倒在地,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徐晚园抱着她的纸箱,拖着沉重的步伐,如行尸走肉一般,一步一步走回出租屋。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从他身边路过了两个女生,徐晚园听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

「这是不是就是那个网上的黑心兽医」

「真恶心,怎么不死去,这种社会败类」

徐晚园的心如被针扎,她紧咬着唇,强忍着泪,加快脚步逃离那刺耳的指责。

直到彻底远离人群,她才蹲下,抱紧自己,无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她决定放弃曾经,重新开始,却那么艰难。

她只是想安稳地活着,连这最基本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每一次试图挣脱过去的枷锁,却总有人将她无情地拉回深渊。

她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星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17

徐晚园打开手机,收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里面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中有她母亲乔月,还有一个女人被朋友圈了起来。

朋友发过来文字「这是裴行的亲生母亲」

照片上写着,1992年,苏湖人民话剧团合影。

徐晚园的手指颤抖着放大照片,那女人的眉眼与裴行惊人相似。

她心中掀起巨浪,原来裴行的母亲也曾是母亲的同事。

所以,这一切一切的巧合都并非偶然,而是早有人预谋已久,暗中标好了价钱。

那么,裴行,来到她身边,是为了什么。

十年,用了十年的时间编织的谎言,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了什么。

与她同床共枕那么多年的枕边人,还藏着什么秘密。

徐晚园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碎片在疯狂旋转,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裴行,到底想要什么。

裴行收到孟念发来的视频时,正在外地出差。

视频中,徐晚园被一巴掌狠狠扇倒在地,狼狈而无助。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怒火瞬间燃遍全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到医院去找孟念。

裴行冲进医院时,整个人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眼神凌厉得几乎能杀人。

他直奔孟念的办公室,却发现她不在。同事指了指霍老的办公室。

他大步走向霍老的办公室,猛地推开门,眼前的画面让他瞳孔骤缩,孟念正坐在霍老身上,搂着他的脖颈,卿卿我我。

「孟念」裴行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孟念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语气轻佻「麻烦关门」

她和霍老对于裴行的到来都没有惊讶,他们两个的秘密早就在裴行面前开诚布公。

更何况,他只是霍建启手下的一条狗。

「坐下聊,裴行」霍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抱歉,老师,我有话要单独和孟念聊一聊」

霍建启看向孟念,在询问她的意见,孟念耸耸肩,点头。

霍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淡漠「那行,你们聊,我去巡查病房」

他走出办公室,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裴行和孟念。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裴行一步跨到孟念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念坐在办公桌上,双腿轻轻晃动着,脸上带着漫不经心地笑「我想干什么?裴行,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

裴行的拳头猛地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你答应过我,不再去动徐晚园的」

孟念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凌厉而阴冷「我说过不再动她,但这次是给她的惩罚,是要警告你,不要再有其他的小心思」

「何况她是乔月的女儿!乔月毁了你母亲的一生,也毁了你的人生!我这么做有错吗?」

裴行的呼吸急促「我要报复的从来只有乔月,而不是徐晚园」

孟念冷笑一声,从桌上跳下来,走到裴行面前,仰头直视他的眼睛「那么乔月带给你母亲的痛苦为什么会延续在你身上,那这种痛苦为什么不可以延续在徐晚园身上!」

裴行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他的声音沙哑「我们不是要开始新的生活吗,孟念,为什么还要再去做那些事情」

孟念转身走向窗边,背对着裴行,哽咽道「我只是想帮你,帮你从过去的梦魇中解脱出来」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我真的,我再也不会去找徐晚园了」

听到孟念哭,裴行也没了脾气,缓缓走到她身边,轻抚她的肩头,低声叹道「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大声」

孟念歪头靠在裴行的肩膀上「我们应该回去一趟榕城,把这件事告诉你妈妈,告慰她这些年的痛苦」

裴行应声道「好」

他应该回去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面对过去,卸下重担,给母亲一个交代。

听到裴行关门的声音,孟念猛地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裴行还是那么心软,好骗,轻易相信女人的眼泪。

不过没关系,也只有她能骗他了。

18

徐晚园订了前往榕城的机票,她不知道自己该从何查起,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圈套,但命运驱使着她,必须前往榕城。

落地榕城,是朋友文文来接的她。

这是她在那十年生活后,为数不多剩下来的朋友。

之前调查裴行母亲的事情,就是文文一直在帮她跑前跑后帮忙。

文文告诉她,那张照片,是他找到裴行家老邻居要的,那时候裴行母亲在榕城人民剧院跳舞,生下裴行之后,他们一家就搬离了老片区。

今天接到徐晚园之前,那个裴行家的老邻居给她打了电话,说和老人聊起得知,裴行妈妈后来进了精神病医院,至于为什么进去的,就不知道了。

徐晚园心中一紧,看来她已经知道要去哪里了。

榕城只有一家精神病院,虽然搬了新院区,但老院区还保留着。

徐晚园买了两条上好的香烟,交给了还看着老院区的门卫。门卫在这里待了几十年,院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清二楚。

「大爷,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这个院里的一个病人,叫章雪溪」

大爷接过香烟,大爷眯起眼睛打量着她「章雪溪?记得,她是跳舞的,后来疯了。你问她干啥?」

徐晚园心头一颤,强装镇定「她是我远房亲戚,想了解些情况」

大爷叹了口气「那可怜人啊,进去后再没出来过。」

徐晚园轻声问道「大爷,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爷摇了摇头「出了车祸,腿断了,也没法跳舞,之后人就失常了」

徐晚园继续追问「那她现在人呢,还在精神病吗?」

「死了,进来院里五六年就死了,从顶楼跳下去的,那个模样可吓人嘞」

死了,竟然死了。

那这件事和她妈妈有什么关系。

按照章雪溪的死亡时间,她妈妈当时应该早就转到苏湖人民话剧团了。

徐晚园打听到了章雪溪的墓地,就葬在精神病后的那座山上,有一个陵园。

徐晚园让文文先回去了,她准备去章雪溪的墓地祭拜一下,然后就回苏湖。

她独自一人沿着山路往上走,脚下的石板路已经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松柏。

陵园位于半山腰,徐晚园很快就找到了章雪溪的墓碑。墓碑上刻着“章雪溪之墓”,旁边还刻着,生于1967年,逝于1998年。

墓碑前摆放着几束已经枯萎的花,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拜了。

徐晚园蹲下身,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灰尘,低声说道「阿姨,我是晚辈徐晚园。今天来看您,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我不知道您和我妈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我妈妈真的做了伤害您的事情,我替她向您道歉」徐晚园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从包里拿出这一路上山采的野花,轻轻放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天色已晚,徐晚园准备下山,两个熟悉的身影却出现在她眼前,裴行和孟念。

她也顾不上害怕,慌张躲在一座墓碑后。

孟念注意到裴母墓前那束野花,皱眉道「裴行,你看这花,像是刚放上去的」

裴行凑近看了看,点头道「可能是我爸这几天来过」

裴行跪在墓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妈,她已经死了,我亲手杀死了她,我终于帮您报仇了」

徐晚园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她的手指紧紧攥住墓碑的边缘。

裴行继续说道「她死了,死之前还不知道他女儿也害死了她」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希望您安息」

徐晚园捂住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裴行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入她的心脏。

原来,真的是裴行杀了她妈妈。

而她,却亲手放过了裴行,一次又一次背叛母亲,选择了他。

这十年,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她不敢去想。

这一个十年的圈套,太残酷了。

裴行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转身对孟念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孟念点了点头,挽住裴行的手臂,她的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那束野花上。

这束花不会是裴行爸爸的,究竟会是谁的。

19

徐晚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苏湖的,耳边不停回荡着裴行的那几句话,脑海里是二十五岁那年,他和裴行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那年的阳光格外灿烂,湖水波光粼粼,裴行的笑容温暖真诚。

「园园,笑一笑」

「不可以,徐晚园,不可以不吃饭,否则会变成小狗」

「园园,你爱我吗,多说几遍,再多说几遍」

「我背你,这样你就能看到更远的烟花了」

忽然,天地翻转,那些美好的回忆瞬间崩塌,化作无数碎片,刺痛她的心。

「为什么,徐晚园,为什么你不能只有我,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安心做个家庭主妇」

「徐晚园,我和孟念只是同事,同事,你要我说多少遍,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疑神疑鬼」

「徐晚园,饭太咸了,菜的颜色不对,你到底能做好什么,你什么都做不好」

「徐晚园,给你刀,捅向你妈妈」

徐晚园猛然睁开眼睛,惊觉一身冷汗,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望向窗外,她已分不清这真真假假的世界。

徐晚园无力躺在出租屋破旧的小床上,舅舅发消息让她回家,她不敢,不敢回去。

她怕徐晚舟把那件事告诉了舅舅。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带着她和徐晚舟回到了娘家,逐渐切断了与父亲家人那边的关系。

从小到大,她就是在母亲和舅舅的庇护下长大。

现在,没有人可以再庇护她了。

是她自己亲手掐断了这一切。

徐晚园看着手机发愣,眼睛紧紧盯着裴行的电话,最后摁下了拨通键。

手机没有响几秒,对面就接听了。

裴行的声音很快传来「怎么了」

听到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徐晚园觉着胃里一阵翻涌的恶心,她强忍着不适,声音细细软软。

「裴行,我想你了」

裴行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愣住了,沉默片刻才轻声回应「发生什么事了,园园」

徐晚园的声音哽咽「我就是很想你,很想你」

徐晚园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裴行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低沉而温柔「园园,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徐晚园没有回答,只是低声啜泣着「我们还回得去吗?」

裴行的呼吸一滞,声音沙哑「我去找你,园园」

她挂掉电话,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苍老的脸,十年可以将一个人变成什么模样,她早就记不清原来的自己了。

太久远,太久远了。

裴行用十年的时间打磨着她,把她彻彻底底从二十五岁的徐晚园中抽离出来。

现在,她早就不是徐晚园了。

她的懦弱,胆怯,敏感自卑,纠结挣扎,这些都是裴行给她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既然想要彻底将她拖入地狱,那就一起堕落吧。

她要拉着裴行,一起堕入地狱。

她缓缓站起身,擦干眼泪,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莞尔一笑。

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早就没有了。

爱情,亲情,工作,自我,她一样都没有了。

这些都拜裴行所赐。

所以,她还去害怕什么,还在畏惧什么。

但,裴行,他才应该害怕,因为他有太多东西想要拥有。

裴行,想要看看她现在的世界吗?

马上,就会看到了。

裴行赶到得很快,他看着眼前破旧的出租屋,心底猛地揪紧,涌起一阵酸楚。

晚园轻轻拉开门的一个缝隙,脸色苍白,眼角泛红。

裴行的身体僵在原地。

徐晚园的手指冰凉,轻轻攀住他的脖颈,带着一丝颤抖。

她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泪水和绝望的味道。

「园园……」裴行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徐晚园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她的眼泪滑落,滴在裴行的脸颊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裴行的心像被一把刀狠狠刺入,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最终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入怀中。

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裴行的衣领,将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倾注在这个吻中。

徐晚园喘着粗气,盯着裴行的眼睛。

他平复下来,捧起晚园的脸,轻轻触碰她的鼻尖,在她嘴角一点一点温柔地吻。

「我怀孕了,裴行」

裴行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摩挲着徐晚园的脸颊「真,真的,园园」

徐晚园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是真的,我已经做过检查了」

裴行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将徐晚园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她足够的力量和安慰。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对不起,园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受这么多苦」

徐晚园靠在他的肩头,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裴行,你又多了一样可以失去的东西。

20

裴行把她的东西搬回了原本的房子,房子里的装饰几乎没有变,唯一缺少的,是照片墙上她和裴行的那些合照。

徐晚园站在照片墙前久久矗立。

裴行看到她的异样,走上前来搂住她的肩膀,解释道「因为怕忍住不想你,所以照片我都收了起来,现在再挂出来好不好」

她靠在裴行的肩膀「好」

就是这样的花言巧语,让她每一次失望、痛苦之后,选择继续留在裴行身边。

现在想起,真是可笑至极。

为什么自己能够在那么痛苦的生活中一次又一次做出错误的选择。

为什么在事情走向极端之后才选择清醒。

裴行安顿好她之后,就回了医院。

徐晚园联系到了母亲生前的好友汪姨,她当时和母亲一起在榕城人民话剧院,结婚之后就搬到了苏湖,之前母亲的葬礼,她也有参加。

汪姨交给一套老相册,里面是榕城人民话剧院的一些老照片,其中就包括很多她母亲和章雪溪的很多合照。

汪姨一脸惋惜「当时剧团跳得最好的两个,就是你妈妈和雪溪了」

「后来,给了一个名额,能升到苏湖人民话剧院」

「最有希望的,也是她们两个」

「但谁知道,雪溪偏偏就出了车祸,腿断了,再也跳不了舞」

汪姨说到这里,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原本组织想给她转到行政岗,但她心高气傲,人也疯了」

徐晚园追问道「那知道是谁开车撞的,有抓到人吗」

汪姨摇头,叹气「那时候哪有那么多监控,警察查了一个多月,找不到人,最后不了了之」

「但」

汪姨话语停顿,徐晚园让她继续说下去,她什么都可以接受。

「当时剧院里都传,是你妈妈找人撞了雪溪,毕竟当时是她们俩在竞争名额」

徐晚园心中一震,尽管难以置信,但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徐晚园无法相信,慈爱温柔的母亲会做出这种事情。

她也不能就这样把罪名安在母亲身上,毕竟这些只是传言、猜测,没有实质的证据。

就连警察都没有定罪,她有什么理由去相信这些猜测。

徐晚园回到家时,裴行已经做好了饭,她才发现裴行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

裴行扶着她,关切问道「晚园,你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我很担心你」

徐晚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想起来有些东西落在了出租屋,但找不到了,房东说东西都给扔了」

裴行安慰道「别难过了,丢了就丢了,再买新的就好了」

她看着裴行,表情严肃,问道「现在我想和你讨论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想我们的孩子姓什么」

裴行不解「不是姓裴吗?还能姓什么」

「是吗?」徐晚园冷漠地说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这个孩子为什么要姓裴」

裴行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下周我们回榕城,我带你去见我父亲」

徐晚园莞尔一笑,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我不在乎那些虚名,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只是」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不能不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保证」

「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没有为难,我知道这是我该做的」裴行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家」

徐晚园看着他的模样,心底一阵嘲弄。

他想起裴行父亲之前见到她那审视的眼神,和一句句刺耳的话语。

既然他对裴行抱有那么高的期望,那如果是一无所有的自己成为他的儿媳呢?

更何况这个儿媳,还是当年可能伤害他妻子的仇人的女儿。

而裴行,他这种活在父权威严之下的,真的会有勇气反抗所谓的父权吗?

21

「你答应过我什么,裴行」

孟念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传来,她站在裴行办公室门口,手中抛着一枚硬币,眼神冷冽。

裴行抬头,眉头紧锁「关上门再聊」

孟念一脚重重踹在门上,门砰然关闭,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孟念步步逼近,厉声质问道「你将徐晚园接了回来,你又和她在一起了」

「她怀孕了,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孟念冷笑「你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你忘记自己是怎么逼着徐晚园打掉了吗?为什么这一次不可以了?」

孟念的话如刀割般刺痛裴行的心,他紧握拳头,那些他曾对徐晚园做出的令人恶心的事涌上心头。

他和徐晚园曾有过两个孩子,但每一次都是他强迫徐晚园去打掉。

她曾那样跪在他腿边,抓着他的裤脚,一遍一遍请求他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那时候,他想的只有报复,他一点点摧残徐晚园的精神和身体,将所有他在幼年时体会到的痛苦转嫁到徐晚园身上。

现在,他不想了,他所有的恨都源自徐晚园的母亲,而不是徐晚园。

可孟念手中握着他太多把柄,他没办法彻底和孟念撕破脸。

「等到她生下孩子,我会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你不觉得,如果徐晚园的孩子在我们身边,会更有趣吗?」

孟念眼中一亮,那倒是个不错的计划。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我希望你是真的想报复她,而不是骗我」

宠物医院的院长联系了徐晚园,院长告诉她,在对方澄清之后,她们还是选择了报警。现在警察那边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有些话可能需要徐晚园过去亲自听一下。

徐晚园在警察局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不过双手已经戴着冰冷的手铐。

男人低垂着头,眼中满是悔恨。

男人见到他,情绪有些激动「对不起,徐小姐,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犯法,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做的」

不知道犯法,造谣污蔑,敲诈勒索,暴力伤人,这哪一件事听起来像是不犯法的。

他伤害的不止自己,还有医院的声誉。

她已经听警察跟她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男人称是一个叫孟伟国的人指使他干的,对方给了他五万块钱,还把那只被撞的狗给了他,就让他带着这只狗去宠物医院闹事。

对方要求他,必须把一个名叫徐晚园的女人拖下水,制造丑闻。

现在那个叫孟伟国的人他们也在通缉,但目前还没抓到。

徐晚园看着他「你是说那个人叫孟伟国,他又说为什么要针对我吗?」

在她的印象中,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与这个名字有任何瓜葛。

男人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只说你是他的仇人,要让你身败名裂」

徐晚园心中一沉,仇人?她何时招惹了这样的人物?

院长就在警察局门口等着她,见到徐晚园出来,院长轻声安慰道「要相信警察,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估计抓住幕后凶手也快了」

徐晚园点头,她感谢院长在对方做出公开澄清之后,依旧坚持报警处理此事。

如果没有院长的坚持,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个针对她的阴谋。

「谢谢您!」徐晚园对着院长深深鞠了一躬。

院长微笑着扶起她「所以愿不愿意继续回来上班」

徐晚园犹豫了下「我当然愿意,只不过我最近可能要先解决一些事情」

院长理解地点头「没问题,等你处理好私事再回来,我们都会等你」

徐晚园喃喃自语念着孟伟国的名字。

孟伟国。

孟伟国。

孟念。

难道是孟念的亲戚,如果是孟念,那么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原来,这个谋划十年的圈套,不止有裴行,还有孟念。

22

徐晚园在苏湖人民医院的官网查到了孟念的消息,官网上的简介写着孟念也是榕城人。

所以,裴行与孟念早就认识了,而且不是从医学院开始才认识的。

徐晚园打电话给了裴行,让他邀请孟念来家里做客,她正在外面买菜,准备好好做顿饭感谢孟念这些年对他们的关照。

这些年,如果没有孟念的“关照”,她也不至于如此如履薄冰。

裴行接到电话,有些疑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但还是答应了。

裴行是同孟念一起回来的,孟念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容。

现在,她只觉着那笑背后真实的孟念令人作呕。

徐晚园热络地招呼着孟念快坐下「不要客气呀,孟念,快尝尝我的手艺」

孟念微笑地点头,现在的徐晚园似乎很陌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得彻底的徐晚园。

所以是她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因为孩子才回来的。

孟念心生警惕,表面却不动声色,接过徐晚园递来的碗筷「谢谢晚园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做的饭」

徐晚园挽住裴行的胳膊,眼神却死死地盯着孟念「小念你和裴行认识多少年啦,你们俩跟亲兄妹一样」

裴行想了下「差不多有」

孟念打断裴行的话「我和师哥是在医学院读书时认识的,师哥大我一届」

徐晚园点点头「那真的很多年了,对了,小念,我和裴行下周要回榕城见他父母,你不也是榕城人,要不要一起」

孟念眼神微闪,她放下筷子,笑容依旧「晚园姐,我最近有些忙,可能抽不出时间。」

孟念的眼睛看向裴行,为什么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自己。

裴行心虚地低下头「吃饭,先吃饭」

徐晚园可没那么容易放弃,她和裴行、孟念相处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孟念对裴行的感情。

她就是要刺激孟念,让她露出狐狸尾巴。

既然她有心设局,搞出来宠物医院那一系列的事情,那么她就不会看着自己幸福下去。

徐晚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追问「小念在苏湖都工作那么久了,不回去看看父母吗?」

听到父母两个字,孟念的手微微一颤,笑容却更加灿烂「父母都还好,只是工作太忙,实在抽不出空」

真的还好吗?

裴行心中一紧,忍不住抬头看向孟念「好了,饭都凉了,快吃饭吧,园园」

徐晚园拉住裴行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宝宝在肚子里踢我」

裴行搂住徐晚园的肩膀「小孩子调皮」

孟念眼神冷冽,一闪而过的寒光。

送走孟念之后,裴行接到了医院的紧急电话,有紧急手术。

徐晚园独自打扫完餐桌,把垃圾丢到楼下。

秋天的晚风冷瑟,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紧紧裹住身上的外套。

忽然,一道远光灯亮起,刺眼的光线瞬间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车的方向。

引擎发动的声音轰鸣作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那辆远处的越野车加速驶来,徐晚园的心猛地一沉,心跳瞬间加速,身体僵直在原地,

「别过来」她下意识地喊出声,但声音却被夜风吞没。

越野车猛然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停在徐晚园面前。

她看到了车里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孟念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眼神中满是恶意。

孟念缓缓下车,眼神冰冷,一步步逼近徐晚园「怎么是园姐啊,我刚刚明明没看到人,吓到你了吧!」

徐晚园的心跳如鼓般撞击胸膛,她强作镇定「你怎么还没走,小念」

孟念耸耸肩,眼中露着轻蔑「接了个电话,通话时间长点,这刚准备走呢」

「那走夜路可要小心些,小念」

23

看来,孟念忍不住了。

既然她已撕下伪装,那就要彻底交手了。

徐晚园整理了母亲所有的病历,服药记录,以及当时申请鉴定时从医院获取的各项资料,准备将这些资料重新交给一家鉴定机构。

既然这是裴行蓄谋已久的计划,那么她母亲的死亡就不会是第三方机构所述的医院无医疗责任。

当初是她急于为母亲寻找一个公道,才会盲目地将这件事交给苏湖本地的鉴定机构。

她早该想到的,裴行和孟念在苏湖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能力在鉴定报告上弄虚作假呢?

朋友为她找到了一家在业内权威的独立鉴定机构,她只希望对方能够在那份鉴定报告上找到纰漏。

徐晚园看向那个被裴行封锁的抽屉,那把钥匙正在她手中。

她从裴行的公文包找到的,那把钥匙似乎藏着所有真相。

徐晚园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抽屉,里面堆满了她母亲病历复印件和那张她曾看到的照片。

她母亲患有高血压,这些年一直靠药物控制,而就医的医院,一直是苏湖人民医院。

徐晚园一惊,忽然想起,之前裴行告诉她,他从医院拿药有内部优惠,所以从那以后,母亲控制高血压的药物都是由裴行负责购买,她再交给蒋晚舟。

难道母亲的药物被动了手脚?

否则,母亲为何会突然病情恶化?

徐晚园赶回了母亲的老屋,翻箱倒柜寻找母亲生前所吃的药物。

万幸,她终于在母亲的床头柜里找到那些治疗高血压的药物。

徐晚园将她整理的资料以及找出的药物一同寄给了那家独立鉴定机构,附上一封详述疑点的信件。

忙完一切,徐晚园如释重负。她坐在窗前,望着夜色渐深,无论真相如何,她都想好了另一种报复裴行的手段。

徐晚园和裴行是在周五的下午前往榕城。

她再一次见到了那张几乎和裴行一模一样的脸,眼中永远透露着自负与傲慢。

他用那一如既往的眼神审视着徐晚园「你现在还在宠物医院工作吗?」

徐晚园「没有,我失业了,伯父没有看到过网上的兽医黑心,草菅人命的新闻吗,我就是当事人」

裴季山脸色铁青,瞪着裴行。

裴行慌忙给她打圆场「那是造谣的,对方已经在网上道过歉了,园园也是受害者」

裴季山问道「那还准备做什么」

徐晚园平静回应「伯父,我现在怀孕了,什么也做不了了」

「什么」裴行继母惊呼道

裴季山虽然是高知分子,但着实是老古董那一派,所以这些年才会对裴行严格控制那么严重。

对于未婚先孕这种事情,他没办法接受。

裴季山脸色愈发阴沉,沉默片刻后冷声道「裴行,真的吗?」

他目光如刀,直逼裴行。

裴行脸色苍白,支吾道「是,是真的,爸」

裴行和徐晚园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裴季山怒斥道「混帐东西」

那天,是徐晚园一个人回到的苏湖,裴行留在了榕城。

24

警察局给她打电话,说孟伟国已经抓到了,现在就在局里。

徐晚园下了飞机,没有停留,马不停蹄就赶到警局。

孟伟国见到徐晚园,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徐晚园冷静地质问「你和孟念什么关系」

孟伟国摇头晃脑,满不在乎的样子「什么孟念,我不认识」

她看到孟伟国,忽然觉着有点熟悉,她肯定在哪里见到过孟伟国。

徐晚园脑海中闪现出,那天在医院门口开车撞向她的人的画面,好像就是这个人。

当时孟念没有让她介入处理,只敷衍她说,私下和解。

看来,那天的事情孟念后续并没有报警,这个人应该就是孟伟国。

「那天开车撞向裴行的,是不是也是你」徐晚园试探地问道。

孟伟国脸色骤变,眼神闪烁不安「什么裴行,我不认得」

他下意识反驳的裴行,而不是开车撞人这件事。

徐晚园冷笑一声「所以,你承认那天撞人的是你了」

孟伟国顿时语塞,额头渗出冷汗「我没有,我没有,你别套我话」

徐晚园向警察说了她的怀疑与猜想,包括孟念可能指示孟伟国的行为以及孟伟国开车撞人。

警察记录下她的陈述,表示会进一步调查。

孟伟国被带去审讯,徐晚园走出警局,心中五味杂陈。

徐晚园刚到楼下,看到孟念焦急地在单元楼门口踱步。

难道,她知道孟伟国被抓的事情了。

孟念见到她来,立刻迎上前,语气急切「裴行呢!我问你裴行呢!」

看来她还不知道孟伟国被抓的事。

徐晚园冷冷道「你为什么那么关心裴行」

「你告诉我,裴行到底在哪里!」孟念冲上来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徐晚园皱起眉头。

「他是你什么人,朋友,同事,家人,还是恋人关系」

徐晚园一字一顿,试图从孟念的反应中窥探真相。

孟念的脸色瞬间惨白,松开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徐晚园,你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回来的吧!」

「我能有什么目的」徐晚园向前一步,逼视着孟念慌乱的眼睛「我只不过爱裴行而已,怎么了?倒是你,你带着什么目的,什么身份来质问我裴行在哪里」

孟念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声音低下来「告诉我,裴行是不是和你回榕城了」

现在,她们游戏的身份已经转换。

谁才是主导者,谁才该低头。

「你猜猜看,孟念」

从她的反应中,孟念已经猜到,裴行确实回榕城了。

徐晚园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下,孟念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终于支撑不住,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你不知道他父亲会打死他的,他就是个魔鬼」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所以她才要让裴行回去。

不过说起魔鬼,她和裴行才是真正的魔鬼。

夜风吹起她的衣角,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传来孟念压抑的哭声,但徐晚园没有回头。

她知道,这场战争要结束了

徐晚园回到家,她坐在沙发前,怀着忐忑与不安,打开了鉴定机构寄来的报告。

报告上提出了对之前鉴定报告的明确怀疑,以及各项数据的造假嫌疑。

除了那一本厚厚的鉴定报告,还有一份针对药品的鉴定,其中最重要的控制高血压药物里面装的是维生素。

刹那间,眼泪倾泻而出,徐晚园拿着鉴定的手控制不住抖动。

她这一次会坚定地站在母亲这一边,她不会再选择背叛了。

这场精心谋划的骗局,到底有多少环,就这么非要置人于死地。

25

裴行回来,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他站在门前,雨水顺着发梢滴落,眼中满是疲惫,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徐晚园开门的瞬间,两人目光交汇,没有多余的言语。

他走路一瘸一拐,拖着一条腿,缓缓走进了屋里。

徐晚园回身,想要去给他拿毛巾。

裴行哑着声音叫住她「不用再伪装了,园园,说说心里话吧」

徐晚园停下脚步,还是想继续装傻「你说什么,裴行,我听不懂」

裴行撤出一张凳子,坐下「这些天,我想明白了,我要把你应该有的生活还给你,从一开始我选择的路就是错误的」

「我在想,我是如何将那一年明媚的徐晚园变成现在的模样」

「仇恨将我拖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我伤害了你十年,把你卷入我的仇恨,我的痛苦」

「现在,我想把你的生活还给你」「虽然可能太迟了」

徐晚园的眼泪终于决堤,她哽咽着「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知道的」

裴行笑道「墓园的那束花,只有你和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陌生人会那样绑花,但那个人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我想到的就只你了」

「还是谢谢你去看她,园园」

这十年,于他们两个而言,都是漫长又残忍的十年。

裴行背负着母亲的死亡,父亲的控制,用自己所有的人生谋划着这场复仇。

他别无选择,在爱与仇恨中不断挣扎。

徐晚园成为这十年复仇的棋子,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十年的爱与痛苦,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在那十年后,她无所有。

沉默蔓延在房子里,只有雨声作伴。

这间曾经充满爱的屋子,似乎要被这风雨吹散,墙上的照片尤为讽刺。

「值得吗」

「看到她死,看到她的女儿忤逆她,抛弃她,成为我手中捅向她的刀,值得」

徐晚园掩面,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

裴行以为,只有杀掉乔月,完成对她的报复,才能摆脱这些年的梦魇,重新开始。

可当那把刀成为利刃后,他又落入了新的噩梦。

他看着徐晚园的背影「你要开始新的生活,园园」

「要怎么开始」徐晚园咆哮道「带着你给我的痛苦和伤害活下去吗?」

徐晚园的声音混着窗外的暴雨,一滴一滴落在裴行心上。

沉默许久,裴行开口「明天一切都会有结果」

那晚的最后一个问题,徐晚园问她「你爱过我吗?」

徐晚园不知道是如何睡着的,醒来时,窗外已透进微光,雨停了。

她接到了裴行打来的电话,但对面是他的同事。

裴行出事了,被捅了五刀,正在抢救。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她却感觉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病人失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护士匆匆跑过,带起一阵风。

徐晚园像一叶舟,手足无措地站在医院走廊。

直到护士站在她跟前,对着她摇摇头,抢救无效。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的气味。

这一幕,似乎那么熟悉。

她也曾是这样,站在医院走廊,听着护士对她宣判的母亲死亡。

现在,她又要再一次接受一个人的死亡。

26

1992年,裴行母亲章雪溪出车祸,被撞断了一条腿,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舞蹈事业。

那年,裴行五岁。

那个裴行曾经崇拜的母亲,整日困在房子里,酗酒度日。

那个会给他唱儿歌,哄他入睡,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母亲彻底消失了。

家里整日充斥的只有父亲的呵斥与母亲疯癫的话语。

在那个家,再也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了。

他忍受着父亲的鞭打、辱骂,他被关在小黑屋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没有人能听到那年五岁裴行的哭声。

1993年,裴行父亲将她母亲送到了精神病院。

那个家似乎变得更恐怖了。

裴行的心,如同被遗弃的角落,黑暗而冰冷。

他学会了在孤独中沉默,将所有的痛楚深埋心底。

那些夜晚,他只能抱着自己,默默承受着无尽的绝望。

他在母亲被关进精神病院那些年,总会从精神病院后门的一个狗洞偷偷爬进去。

他那么贪婪地趴在母亲腿上,渴望着她的母爱。

但母亲早已不认得他了。

她挥舞着手殴打裴行,对他龇牙咧嘴。

他在那里认识了孟念,孟念父亲死在了矿上,母亲受不了打击,成了精神病。

孟念一下成了孤儿。

幸好,医院的院长收留了她,她才能在精神病院陪着自己的母亲。

那年,两个孤单又相似的人相互取暖,相互慰藉。

复仇的种子深深埋在了裴行心底。

徐晚园站在审讯室外听完了孟念的陈述,她不知道眼角何时流出了那么多泪水。

这个世界有太苦了,为什么要把这些痛全都加诸人的身上?

为什么人不可以开心又幸福地度过一生?

询问的警官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示意她可以进去了,孟念有话要对她说。

孟念的衣服上沾满血迹,眼神空洞,她揪着自己的衣服给徐晚园看「你看,你看,这是裴行的血」

徐晚园别过头去,不忍去看「为什么要杀他,你不是爱他吗」

「爱?」孟念嘴角抽搐,她的声音嘶哑而绝望,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但他只爱你啊!为什么他只爱你!为什么!明明是我陪伴了他快二十年!」

「他今天居然说要一个人承担所有责任……」孟念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神涣散「他怎么能为了你做到这一步?怎么能……」

「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是爱你的!明明我们说过,要让你痛不欲生,活在地狱中的!」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所以,我要杀了他」

徐晚园她颤抖着唇瓣「你就是个疯子,孟念」

「你还真说对了」孟念咧嘴一笑,她的脸猛然凑近徐晚园「我妈是疯子,所以我也是疯子」

徐晚园感到一阵寒意,退后一步,撞到询问室的铁门,发出一阵闷响。

孟念向后仰去,双手无力摊开,仰面看着屋顶「现在他的身边终于只有我了,我马上就要去找他了」

走出警察局,徐晚园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手颤抖着摸向包里的那张纸——流产报告。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笑话。

「为什么……」她攥紧那张纸,指甲几乎要将其戳破「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那是她最后的报复,是她准备给裴行的致命一击。

那是她说的,另一种报复裴行的方式。

原本她想等着裴行从榕城回来将这件事告诉他,她还没有告诉他这个报复,还没有看到他痛苦的表情,他怎么就能这样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可笑!

裴行凭什么就这样死掉!

为什么总要这样折磨她。

27

那间徐晚园和裴行生活了十年的房子,她收拾着一点一点的回忆。

她带不走了,那些她们曾经的回忆都太痛苦了。

徐晚园取下那张裱好的合照,那是两个人第一次出去旅游的照片。

一个优盘和信封掉了下来。

徐晚园找到电脑,插入优盘。

里面是裴行整理的所有可以起诉他自己的证据,还有孟念和他的录音,以及孟念协助她犯罪的证据。

徐晚园颤抖着打开那封信。

开头的第一句话是「你刚刚问我,我爱过你吗?」

「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心,我讲不出来我如何爱你,我只知道我的心只能为你还跳动着。」

那封长达十页的诀别信,是裴行去找孟念之前写下的。

从他做下决定那一刻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在信的结尾,裴行恳求她不要责怪孟念,是他带着孟念走上了歧路,如果有恨,就全都放在他身上。

徐晚园的眼泪滴在信纸上,模糊了字迹。

在那之后的某日,徐晚园找到了母亲的日记,日记记录着那段在榕城人民剧院的日子。

她母亲乔月与章雪溪是剧院要好的朋友,当时章雪溪嫁给了裴行父亲,但一直遭受着裴行父亲的家暴。

因为裴行,章雪溪一直默默忍受。

当时组织上给了一个调到苏湖话剧院的机会,乔月为了让章雪溪摆脱苦海,主动放弃了竞争。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退出,成了断送乔月的导火索。

裴行父亲开车撞向了章雪溪,在她的腿上碾压过去。

他知道章雪溪最在乎什么,所以他就让她失去什么。

乔月鼓励章雪溪站出来,指正裴行父亲的罪行,但章雪溪最终选择了沉默。

在那个年代,一个女人,一条腿断了的女人要如何带着一个孩子生活。

后来,乔月去裴家探望章雪溪,那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她谋划好了要带着章雪溪离开那个地方。

在她们即将登上火车的那一刻,裴行父亲抱着裴行突然出现,用裴行威胁章雪溪。

章雪溪最后放弃了离开,因为裴行。

而那个升到苏湖人民剧院的机会,最终落到了乔月头上。

乔月每年都会去祭拜章雪溪,她带的花是自己种的向日葵,象征着希望与坚韧,那是章雪溪最喜欢的花。

乔月就是裴行之前提到的和徐晚园绑同样结的陌生人。

后来这几年,乔月的身体不太好了,就再也没去祭拜过章雪溪。

而那几年正是裴行将乔月的高血压药物替换成维生素的几年。

徐晚园合上日记本,她只觉着命运的玩笑如此无厘头。

明明这是在那个年代两个女人挣扎、救赎的故事,却成了如今无法逃脱的枷锁。

2025年8月26日,那天是裴行的生日,也是徐晚园与裴行即将迈入的第十一年。

她向警察递交了所有收集到的证据,指认裴行与孟念的杀人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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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2025-03-13 14:2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