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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明月劫精选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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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身簪缨世族,父亲是手握重权的卫国公,母亲是当朝长公主,我一出生便被封为永乐郡主,听闻那一日宫里头赏赐下来的东西堆满了整个国公府邸。

长公主的美貌是出了名的,好在我也得了个八分的传承。

母亲子嗣艰难,就只生育我一人,因此对我期望很高,一直以贵女的教养方式严格要求我。

父亲常年在外,我与他不甚亲密。不过他对我倒是十足宠爱。

自小因母亲的严苛管教,我从不敢顶撞母亲什么,可十五岁那年我却因为一个男人与我母亲对抗起来。

只因那天他扶住了我险些摔下的身子,我看见他眼光似有光波,耳边传来清脆的赞道声:「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好在我的丫鬟红樱反应及时,与那人谢过后,立马将我扶了过去,搀我上了轿子。

红樱在我耳边轻声埋怨那人真是登徒浪子。

轿帘被风微微一吹,露出一角,我瞥见了那人,他看向我,嘴角上扬,眼眸中似乎盛满了星辰,带着闪闪的笑意。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只能赶紧挪开自己的视线。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那位少年得志的状元郎。

龙作马,玉为鞭,花如罗绮柳如绵春。

一下子谢佩之的美名传得整个京都沸沸腾腾。

不过母亲却不甚喜欢这个年少轻狂的状元郎,她说去宫里的时候碰到过几回这个状元郎,与我说那个少年郎虽面含笑意,可笑得不真,估计城府极深。

「皎皎,若你以后夫婿这般性格,你怕是要吃亏咯。」那日母亲开玩笑地对我说道。

夫婿二字让我脸颊微红,我扭捏地靠向母亲。

母亲这话真是一语成谶,后来我还真在谢佩之身上吃了不少亏。

我记得那一日踏青,我与几位交好的世家贵女一起外出游乐,又一次碰见了谢佩之。

他的乌发用一根银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带交织在一起缠绕,显得颇为出尘。

他同一个我们其中张姓世家女有表亲关系,便同我们有了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皎皎,这是我来自岭南的表哥谢佩之。」

「皎皎?」谢佩之含笑看向我,我有些羞涩应和,「谢公子安好。」

与我谨言慎行的举止不同,谢佩之性情洒脱。那一日我亲眼目睹他行一步做一诗,举手投足洒脱至极,竟让我无比艳羡。

后来在外,我又见过他几次,可并未与他有过任何交涉。

而我从未想过谢佩之竟对我说出这话。

「皎皎,你可心悦于我?」

我当时是怎样反应的,我竟没了印象,只朦胧忆起自己猛得压住快要跳出来的心。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带着热潮气的呼吸声在我耳边萦绕,那字字让我脸颊发烫。

我少女怀春的样子被母亲发觉,她并未直接发问我,而是背着我将与我长大的红樱严厉拷打一番。

母亲的手段是极快的,她很快便将伺候我的一众奴仆一一都打发回了庄子上,独留下红樱,估计是怕雷霆手段惊到我,也或是给我一个提醒。

「皎皎,谢佩之不适合你。你趁早断了那点心思。」

母亲第一次这般肃然地看着我,里头还掺杂着几分担忧,可惜我当时未参透其中深意,只以为母亲是看不起谢佩之的家世。

谢佩之出自岭南谢家,祖上以贩盐起家,到了谢佩之祖父后由于家境殷实便买了个七品官。

「他腹中那点墨水也遮不住满身铜臭味。商贾人家精于算计。我的皎皎值得更好的人。」母亲摸了摸我的发梢,柔声说道。

许是母亲将我养在羽翼下太久,我并不太懂男女之情,终是抵不过谢佩之的甜蜜攻势,愈发沉溺其中。

「皎皎,过几日我上贵府提亲可好?」

谢佩之总能趁着我母亲不留意之际与我相会,而我羞红了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母亲的耳朵里,母亲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很快便给我寻了一门亲事,京兆尹的独子。

母亲同我说那京兆尹与其妻恩爱有加,内宅干净,并未传出什么腌臜的事,他那独子更是个德貌双全之人,与我匹配是再好不过了。

可我并不依,以绝食对抗母亲的提议。

我一日不进食,母亲便罚红樱也不能吃一粒米,饮一口水。

我自知对不起红樱,只能抱着她哭诉。红樱也红了眼,我知道她是心疼我这般作贱自己身体。

母亲虽严厉,可十足心疼我。

打小伺候母亲的嬷嬷心疼母亲整夜整夜垂泪,便有心开导我。可我那时冥顽不灵,就认准了谢佩之。哭着就让红樱将嬷嬷请了出去。

母亲对我没什么法子,其实也不是没法子,她只是不忍看着我这般折腾自己身子。

于是只好往边疆传了一封家书。

家书还未传到父亲手上,便传来父亲失踪的消息。

手握重权的将领失了消息对于当朝帝王来说是一个极不稳定的信号。

母亲似乎预感了什么,竟破天荒同意了谢佩之的求娶。

母亲接见谢佩之那日穿得十分隆重,她平日里喜欢着素衣示人,可那日破天荒将朝服翻出来穿上,黑底金线,显得格外典雅高贵。

「我的皎皎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视她如珠如玉,若你胆敢负了她,便是做鬼了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母亲目光凌冽直射谢佩之。

「小生,定不负公主所托」

谢佩之笑意盈盈,母亲却不甚喜欢,片刻便派人遣他出府。

母亲将父亲失踪的消息封锁起来,我是一点都不知情的,只顾着沉浸在即将嫁给谢佩之的欢喜中。

母亲同我说边疆战事频繁,父亲抽不出身赶回来。我虽心有遗憾,可也知道国家危亡的重要性。

成婚当日,红樱给我穿上嫁衣,戴上金冠玉钗,我以口脂抿唇,螺黛描眉,金丝缠绕的翡翠耳坠微微摇动,似我心一般。

母亲给我梳头,她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只欣慰地看着我。

「我的皎皎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这是成婚那日母亲与我说得最多的话。

然而我竟不知与母亲这一别终成了永别。

我礼成那日,母亲穿着丧服进宫觐见,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朝廷里早就传出了父亲叛国的风声。

听闻那一夜母亲长跪在殿外,换来了一道圣旨。

长公主换上了旧日的铠甲,回头望了一眼谢家的方向,狠下心来一脚蹬头也不回驰骋而去。

成婚那夜我盼着我的心上人将我头巾掀开,可等了又等,龙凤花烛燃尽了也未见人过来。

红樱替我委屈,哭着就要去前院探探,可被我拦了下来。

我只保持着一个动作,苦等一夜,第二日只得了个消息,谢佩之去上早朝了。

底下人见风使舵,料定我这个主母不受主子疼爱,便有意怠慢起来。

「你说咱们夫人心真大,国公爷失踪,长公主离了京亲自领兵打仗,试想平常人家早就顶不住了,没想到我们这个夫人一点事也没有。」

我本意在花厅闲逛,不曾想竟听到了家中噩耗。

闻言此讯,我险些站不住,碎嘴的丫头瞧见我一副见鬼的模样,面上惶恐不安,不敢再说什么。

我掐了自己一把,忍着最后一丝清醒保持当家主母的风度离开。

那丫头说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重复,我加快脚步来到自己的房间,将其他婢子遣走,一把就抓住了红樱的手。

我红着眼哽咽出声问道:「红樱,父亲出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红樱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她立马跪了下去,「郡主,长公主交代过了,奴婢……」

我似乎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一下子竟不由自主瘫倒在地。

遥想当日母亲的种种迹象,我一巴掌甩向了自己,什么浓情爱意,此时忽然觉得没这么重要了。

红樱被我吓住了,立马上前拉住我的手,她苦苦哀求我不要这般伤害自己。

「我要进宫,皇帝舅舅最疼我了,我去求求皇帝舅舅让他派人去寻父亲,再叫母亲回来。」

我呢喃道,忽然像是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

我不顾谢家管事的阻拦,以永乐郡主的头衔出了府。

可这次不管我怎么求见,也并未如愿见到往日百般疼爱我的皇帝舅舅,就连平时对我视如己出的贵妃娘娘这次也闭门不见。

我哭着就要冲进殿内,一旁的内官们将我拦了下来,他们看在往日长公主的面上给我留了几分颜面,对我并未动粗,只是好言相劝我早点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几回,好在有红樱陪着我,才得以勉强撑着我回到府里。

回府时,谢佩之立在廊前,直直望向狼狈的我。

「皎皎,今日去了哪里?」他面上虽浅带笑意,可我却觉得有些冷得瘆人。

我看见谢佩之那一刻悬着的心像是有了着落点,泪眼婆娑地哽咽道:

「谢郎,我……」

可当我看见从他身后走出的一人后,话到嘴边便说不出了,我咬紧嘴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佩之。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年纪,一身青衫,笑靥如花,面上淡扫娥眉眼含春,肤色细润如温玉柔光细腻,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花娘见过夫人。」女子含笑看向我,同我行礼问好。

谢佩之虽性情洒脱,可品行也不至于这般,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如此作践我的真心。

我面色发白,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身子站着。

可谢佩之下一句话让我紧绷着的心一下子破防。

「皎皎,花娘是我昨夜纳的姬妾,往后你便与她好生相处。」

京城谁人不知花娘是谁?云水阁最有名的花魁娘子,挂牌那夜,权贵富商一掷千金只为博得她一笑。

一旁的红樱早已愤恨不已,看着离开的两人,她大着胆子扯着嗓子喊住谢佩之。

「姑爷你怎么能这般对待我家郡主。」红樱说完两行清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谢佩之并不理会她,越过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的心似被千万般捶打似的,压得我透不过气。只能如同一只木偶一般怔怔望着谢佩之。

一夜之间,我体会到了千百种滋味,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竟遭如此大的惩罚。

这才短短半月光景,便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爹娘的音讯还是全无……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苦不堪言,这些时日的种种如同画般一一拂过。

意识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觉得身上时而热浪袭过,时而被寒冰包裹。

依稀听到几声啜泣,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红樱的?

「郡主,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怎么和公主交代。」

「求求老天爷,让我家郡主醒过来吧。」

我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红樱憔悴苍白的脸,她看到我的反应后,立马哭着扑过来抱住我。

「红樱,可有我爹娘消息?」我哑着声问道。如今我心里最记挂的就是爹娘的消息。

红樱看了看我,脸上神色很是怪异,本欲张嘴又紧闭起来。

我刚想深究其中,可不曾想外头锣鼓喧天打断了我的思绪。

外头貌似热闹非凡?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我如今虽为谢家主母,可并没掌过一天主母的权,自从半月入府我便病倒榻间,对近来府中的事情并不知晓。

「红樱,外头何事如此喧闹?」我借着红樱的力气撑起了身子。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小的给夫人道喜了。」

一个嬷嬷从外头来,先是伸头进来探了探,又走近内室,瞧见床上两人后,笑着说道。

我极反感自己不好的一面被人看见,母亲曾告诫我不要将软弱示人他人之下。

于是眉头一皱,秉足气呵斥这个不懂规矩的婆子。

「放肆,你是哪个屋里的人?竟敢随意进主母的房间!」

红樱也是个人精,立马上前给了那婆子一个响耳光。

「夫人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对夫人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敬。」

那婆子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本想着替西院的来探探风声,又想着讨些赏,不料……

便是吓得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抬头见主母目光甚是厉害,便唯唯诺诺说道。

「回夫人,老奴是后院守门的婆子,听闻夫人得了皇上的亲赏,老奴就想来讨个好彩头。老奴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了这次。」

皇上亲赏?我心生疑惑看向她。

一旁红樱反应到不对,想上前拦住那婆子的话,想不到那婆子说得太快,像吐豆子一般说了个干脆。

「夫人,今早皇家的赏赐一箱箱抬进了府中,您有了爵位,咱们主子爷也升了官。可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她还想说什么被我抬手打断,随意支使了出去。

那婆子一走,我立马沉下脸,目光淡淡地看向红樱。

「红樱,到底怎么回事?你若还当我是你的主子,你就说个清楚。」

红樱咬了咬唇,担忧地看了眼我苍白的小脸,而后只能含泪将实情如实相告。

听闻双亲为国捐躯的伟大壮举后,我一度又昏厥了过去。

难怪那婆子说赏赐什么?我那皇帝舅舅对我还真不错?我狠狠咬住被子不肯将哭声泄出来。

我一点也不稀罕天子的封赏,我只要父亲母亲安好。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这样?若是当初我听了母亲的话,那谢佩之……

一想到谢佩之这人,我心口又止不住的疼。

从红樱嘴中我得知如今谢佩之竟连升三级,我就是再天真愚笨,也晓得些里头的弯弯道道。

「红樱,扶我起来梳妆打扮。」

红樱看得出我神色不对,也不想我被气到,府里头如今管着内里的是那位新纳的姨娘。便哄着我想让我卧床休息。

我见此自顾硬撑着起来就要着装,一旁的红樱看不下去,泪如雨下,抹开眼泪后,上前扶住了我。

「郡主,我帮你。」她哽咽出声。

梳妆之后,我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双眸漆黑,但其中流露出的却是疲惫和虚弱。

镜中的那双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似被阴霾重重的笼罩住,眼睛下面的皮肤,细腻如瓷,但透过皮肤可以清晰地看到青黑。

昏暗的夜色中,隐隐传来丝竹管弦声,那头热闹非凡与我这似乎是天壤之别。

这段路不远,却让我走得异常疲惫。当我走近时才发觉自己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中央那一对璧人可真是光彩照人。

外头我又觉得自己走不进去,这一刻心中百般滋味不停翻滚,忽然我与谢佩之望过来的目光交上,这一刻的坚强似乎被一下子击垮。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甜言蜜语,都是一个谎言。这次我真的输得彻彻底底,我终是落荒而逃。

「郡主,你慢点走,别摔着。」我躲进一个小亭子里,不经意擦掉自己的眼角的泪,转身脸上并没有什么神情。

「红樱,我耳坠子不见了,你去前面看看。我在这坐一会儿。」我背着手捏紧那个翠玉耳坠。

红樱知道这个耳坠子对我意义颇深,看我神情也没有什么大碍,只能点头答应,心里只盼着赶紧将耳坠子找回来。

我泪中含笑看着红樱离开的方向,心中深感抱歉,这一刻我是懦弱的,我不敢接受如今的打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寻父母踪迹一同去了。

「不好了!来人啊,夫人掉进水里了!」

红樱刚离开不久,便听见一个婆子呼叫声,立马疯狂得跑回来。

方才郡主站的位置已经没人了,她心慌得厉害,连忙跑了过去。

只听到扑通一声,跳下一人。

很快一个男子拖着人上了岸,红樱想立马扑到她小姐身上,不料被男子一把推开。

她抬头一看,男子硬邦邦的脸,神色不虚,与方才在前院把酒言欢,喜笑开颜的神情完全不同。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临走时冷冷说道:「夫人如若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必活了。」

我本一心求死,奈何醒来还是在这冰冷的房间里,心中只觉得凄惨。

红樱察觉到一旁的动静,望过去床榻上的郡主一点都没有生机,如同枯木一般。

「郡主,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呢。」她没读过什么书,也不会说什么文绉绉的话,只是怜惜自家的小姐。

见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她想起了方才爷交代的话。

「郡主,你若是寻了短见,那公主和将军便是……。」

床榻上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母亲与父亲的事情太过突然,静下心来我便开始觉得有点奇怪。母亲同我说过边疆这几年从未有什么动荡,怎么突然就战事突起。

夜色撩人,窗外头只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谢佩之第一次踏入我这个院子,他让红樱退去后便悠闲地坐在了我的床边。

「皎皎,可好些了。」他望着我的眼眸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谢佩之,你怎能如此轻贱于我。」我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他这话。可我发现我竟流不出泪来。

大婚之夜与花姬共眠便是辱我颜面。迎花姬进门便是生生打我的脸。若是此时我还一味信他,那便是我自作孽。

「皎皎,为夫可有不对之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惹怒了我。

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空荡的房间中,清脆的声音尤为响亮。

谢佩之没有发怒,而是静静地看向我,他的眸子深沉得可怕。

「谢佩之,我错了,我不该喜欢你,我们和离吧。」我心如死灰,此时一心只想脱离他。

「皎皎,你不是说过这辈子不会离开我吗?我最讨厌不守承诺的人了。」谢佩之动作轻柔地将我鬓角的毛发理顺。

「我们和离吧。」我又再一次重复,这次似乎看到他眉间隐隐有些发怒,可又生生忍了下来。

「皎皎乖,别闹了。」

谢佩之再一次吻上我的唇,我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了将他咬出了血。趁他吃痛之际

「谢佩之我恨你。我徐家有训,绝不与妓子共侍一夫。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辱我家风。」

啪啪啪,谢佩之拍了拍手掌感叹道:「不愧是徐公之女,你们徐家还真高尚。」似带有一些嘲讽之意。

「皎皎,皇上已经允了我去边境将你父母灵柩扶到京都安葬。你若是识趣些,我未曾不愿带上你。」

「谢佩之你威胁我?」

「怎么说威胁,为夫是与皎皎你商量。」

「谢佩之,我后悔了。」我低下头,不曾看见他迈出去的脚险些站不住。

我自那日落水后,谢佩之又拨了几个丫头婆子过来服侍,说得好听是服侍,说不好听便是监视。

这段时间谢佩之似乎很忙,听底下人说他已经好几日不曾归家。

我知道谢佩之出身岭南谢氏,可奇怪的是,这府里的人都不曾知道什么岭南谢氏,他与我成婚那日我似乎未看到他族人。

如今细细想来,只觉得奇怪得很。

这一日,谢佩之破天荒出现在我跟前,他神情比上次稍微缓和,交代了我启程之事。

我同谢佩之终是有了隔阂,我正在一点点把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中挪开。

我们这次是简装出行,因此并未带什么伺候的人,他只带了一位贴身的侍卫,而我只带了红樱。

我们一路北上,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以前母亲总说有机会要带我走走大漠,她说大漠是个让人忘不掉的地方,看她沉迷的目光,我那时便十分期待能去一趟大漠。

可这番出行,我只觉得心里荒凉,便是看到再好的景色也索然无味。

一想到双亲,我的泪便止不住往下掉,红樱见我落泪,自己也转过头扯过帕子咬起来强忍着不发声。

一路的舟车劳顿,让我这个从不出远门的人扛不住了,夜里便发了热。

我只感觉一人从马车上将我抱了出来,走了一段路,将我放到了床榻上。

「元泽,青阳镇这几日不甚太平,你速去医馆将人请来,此地不宜久留。」

而后我只觉得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在我耳边吵个不停,不由得轻哼一声。然后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阵暖气包裹着。

我醒来时已是深夜,房间燃着一盏灯,身旁的人正睡得沉,我下意识看向四周,又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我恨透了谢佩之,其实我完全可以趁他睡着将发中的簪子插入他的脖颈中,可我始终未下不去手。

「阿姐,阿姐,不要啊!阿姐!」他嘴里呢喃着话,似乎要醒了过来,我便急忙侧过身子佯装睡了。

「皎皎……」一只长臂放在了我身上,脖子旁的喘气让我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外头一阵急促轻缓的敲门声,一旁的谢佩之立马惊觉起来,连忙叫我叫醒。

「主子,出事了」

元泽是个练家子,因此谢佩之安排他守夜,叮嘱他一旦察觉到不对,立马过来寻自己。

我听到门外元泽的声音,赶忙穿好衣物。

因喝了药又经过上半夜的休整,我恢复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些。

谢佩之开门时,我已穿戴整齐,元泽身后还跟着一脸睡眼惺忪的红樱。

「怎么了?」谢佩之走到窗边,望了望窗外,此时外头一片寂静,如同一滩死水惊不起波澜。

「爷,方才我上房檐盯梢,有一伙人正往这赶来,怕是来者不善。」

谢佩之紧锁眉头,随后看了看我。

「元泽,你去后院将两匹马牵出来在小门候着,马车便不用了。红樱给你家夫人收拾下,我们即刻离开此地。」

母亲曾与我说过万不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定要审时度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顺从地听了谢佩之的安排,很快我们就赶到了小门与元泽汇合。

谢佩之一跃上了马背,而后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红樱不会骑马,自然得跟着元泽,如今可顾不得男女之别了。

红樱怕极了,脸上甚是煞白,只能下意识抓紧了旁边人的后衣。

谢佩之将我裹得很好,他个子比我高许多,我抬头依稀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想问问他:「谢佩之,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双手握着缰绳,在剧烈起伏的马背上镇定自若,黑夜中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寂静的深夜里只有马蹄声。

青阳镇是离边关不远的一个小镇,此镇虽不大,却很是繁荣。

自从卫国公夫妇殉国之后,朝廷便即刻派了一名大将前来代镇守边关,可如今还是压不住躁动的关外。

内有流寇作乱,外有匈奴为患,以至于昔日热闹的小镇冷清了许多。

谢佩之将我带到了郊外一处僻静的小院中,他熟练地翻出油灯点了起来。

「主子,属下去外头看看情况。」谢佩之颔首回应,一旁的元泽拿起随身的佩剑就出去了。

红樱被吓得不轻,我将她拉过来时,她的手还是抖的,我虽也是心有余悸,可不想在谢佩之面前露了怯。

谢佩之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又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了把匕首,递了过来。

「拿着防身用。」见我没反应,他将匕首放在桌子上后走了出去。

「郡主,你还好吧?没事吧。」红樱这傻丫头自己怕得不行还要安慰起我,她的话反倒是让我愧疚不已。

如若不是我要出来,她也不必遭此罪。

越是靠近边关,危险的气息就越是重。

我摇了摇头,笑着宽慰她。

如今我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寻我双亲,寻死那日我已走了一趟阎王殿,对于生死便不怕什么。

我将谢佩之方才给我的那匕首收到自己的怀中,此番一行必是凶险,有个趁手的东西也挺好的。

「红樱,你务必要记得,接下来如果遇上什么危险,你就赶紧跑,千万不要顾虑我。」

「郡主,我怎么能丢下你呢?」红樱自幼与我长大,情同手足,便是不忍我这般说话。

我轻抱了一下红樱,心中只觉得苦涩难忍,这些日子我醒悟了许多,我后悔当日没听娘的话,后悔当初为何总惹娘不开心,我也后悔了……后悔爱上了谢佩之。

谢佩之走到院内,他面前的这棵梨树又开了,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白净。

回想当初,阿姐也曾在这株树下一边给他补衣服洞口,一边笑着让他不要这般淘气,可一转眼便已是物是人非。

阿姐是他见过最温柔的人,他自小无家可归,是阿姐带他回家,将他养大。

可若不是那人,阿姐怎么能受人凌辱,怎能因不堪受辱自尽而亡,都是那人害她阿姐的,他做的一切都没错。

谢佩之愤恨的将一拳打在梨树上,顿时树枝上梨花惊颤,纷纷落下。

可为什么看到她痛苦的样子,自己怎么如此难受,她不该是那个人的女儿。

他望向亮起的房间,染血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胸口。

「主子?」元泽此时候在谢佩之跟前。

「无碍。」谢佩之松了松自己紧握的拳头,而后走到另一间屋子。

这一夜,总算是平稳度过去了。

青阳镇是个边陲小镇,谢佩之带着我在城里头闲逛,在外人看来我们就好似一对平常的夫妻出门游玩。

在一个茶铺上休憩时,正巧听闻昨夜流寇作乱的事。

「如今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

「那流寇时不时就出来作乱,这里怕是待不得了。」

我们隔壁几人交谈间,纷纷垂头丧气。

「这位爷和夫人怕不是本地人吧?」茶博将茶壶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眼谢佩之和她身边头戴帷幔的小娘子。

「如今这青阳镇不甚太平,您身边又带着位娘子,小的多嘴几句,您还是早点离开这吧。昨夜城南有间客栈被流寇洗劫,好几个小娘子都遭了罪,唉!」

谢佩之抱拳回礼,「多谢提醒!」

「听说了吗?那卫国公叛国,被长公主一枪刺死,长公主无颜面对天子,当下便自刎了。」

「啊?不是说两人是战死的?」

「谁懂呢,管他呢,反正如今这世道乱了,青阳这地方是待不得待不得啰。」

我猛地站起身,连带着桌上的瓷杯碎了一地,整个人怔怔地望着隔壁桌的方向。

声响引来旁人的留意,齐刷刷看了过来。

还是谢佩之反应快,立马将我拉过去,又站起来笑着赔礼道:

「实在不好意思,内子打小有些惊恐之症,还望各位海涵。」

他说完将一枚银锭子悄悄塞进了茶博士的手里,茶博士沉着的脸一下子便和缓了不少。

「姣姣,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他十分亲昵的帮我整理帷幔,外人看来只以为夫妻间的恩爱。

我僵硬地被谢佩之拉出茶摊,脑子里全都是方才那人说的话。

我相信父亲绝对不会叛国,母亲又怎么杀了父亲?我不相信!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无声的滴落在土里。

「主子」元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今天出门并未见到他的身影。

谢佩之起身走出几步,元泽凑近他耳边说了许久,我看到谢佩之眉头越发紧锁。

元泽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辆马车,马车上还带着红樱,红樱将我扶上去,忽然谢佩之随后也钻了进去。

「青阳镇不甚太平,等下我便让元泽护你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这是我出来至今同谢佩之说过的第一句话。此行我就是为了双亲之事前来,便不愿这般回去。

「青阳县令是个不中用的废物,这里流寇作乱多时还未能镇压……」谢佩之说着眉头一皱。

「皎皎,你……」

外头的元泽突然将马绳一拉,我稳不住身子,径直滚到谢佩之的怀里。

「郡主,不好了,外头来了好多人。」

红樱惨白着脸探了头过来,我挪了身体靠近车壁,一把将发抖的红樱拉了进来。

谢佩之立马挑开一边的车帘,目测如今才离了城不过几里,看向外头拦路的一伙人,暗想这帮人真是胆大。

「敢问前方兄台是哪条路上的?我家爷愿奉上钱财结交朋友。」元泽扯着嗓子冲前方喊。

「等会若是与对方交手,你便趁乱离开。」谢佩之沉声说道,看着面色发白的两人,一旁红樱更是惊颤着身子,他的眉头便皱得更深了。

「大哥,我就说了这伙人外地人肯定有钱,咱们盯梢了这么久,可不能让这到嘴巴的肥肉飞走了。」有个黑瘦的男子眼睛发光地盯着前方的马车。

其实他们一行人进到青阳镇时便被人盯上了,谢佩之察觉不对便让元泽召集后方侍卫前来,不过今日怕有些凶多吉少。

「好说好说,你们将钱财和车上的小娘子放下,可留你一条命。」

我赶紧让红樱将脂粉翻了出来,将自己和红樱的脸涂抹一番,脸色立马暗沉下来,脸上红点点看上去更有些骇人。

「各位好汉行个好,在下的夫人染了病,急需寻医,好汉可否通融通融一下。」

谢佩之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站在马车上。

那伙人本就是无恶不作,见对方不过一个白面书生打扮,更觉得可笑。

「通融个屁,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得给我把东西留在这。」打头阵的男人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得意地看着谢佩之。

「大哥,不好,车上那两个小娘们要逃跑了。」

斜方有个眼尖的男子指着马车后方大喊起来。元泽见势不对,立马冲上去将迎头的人一剑刺穿胸膛。

谢佩之从马车上拿了把佩剑也冲了上去。

马贼人多势众,谢佩之与元泽虽身手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一会便被对方围困住了。

「小娘子,哪里跑!」一个小喽啰见马车上的两个女人想要趁乱逃跑,立马飞奔冲了过去。

红樱被吓得摔了一跤,我将她拉了起来,那马匪小喽喽便跟了上来。

「休想碰我家主子!」红樱害怕得发抖,还是下意识挡在了我的跟前。她挡住马匪的视线一步一步带着我往后退。

「哟,还是个忠心的丫头,爷爷就喜欢你这款的,来吧。」

马匪阴恻恻不怀好意上下打量着两人,一把将前面的红樱拉了过去。

「啊!」红樱被马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叫起来,惊叫声让身陷勿囵的谢佩之一下分了心,对方砍了一刀在他的手臂上,顿时鲜血直流。

「爷!」元泽到底是厉害的练家子,一剑刺死一个,来到谢佩之跟前,护住了他。

「不要管我,你去救夫人。」谢佩之脸色煞白,一把将人推开。

我的姣姣以后可不要舞刀动枪,刀剑无眼,恐伤到自己。

爹不赞同我习武,他曾说过天大的事他都会帮我撑着,让我不必吃那习武的苦。

娘却很不赞同爹的观点,娘说天下为大,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习武不为其他,只为自保,因此娘将她一身本领都传授于我。

更新时间:2025-03-13 14:0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