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成灰,余焰吞心精选章节
我和傅慎舟走婚的第九年,他的亲爹去世了。
遗嘱的第一条,就是让傅慎舟和江月孕育一个孩子。
孩子满月之日,就是他继承他爹遗产的那日。
这是我撞见他们厮混在我和傅慎舟的床上时,傅慎舟亲口告诉我的。
那天晚上他的事后烟燃着,低声呢喃:“黎黎,你再等等。等遗产到手,我就娶你。”
从那以后,每次傅慎舟要与江月在我们家见面,就会在门上挂一串铃铛。
从他爹去世到现在,那串铃铛响过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后,传来了江月怀孕的消息,和他们的订婚宴日期。
女儿看到了,怯怯地问我:“妈妈,这上面有爸爸的名字?”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替她将凌乱的辫子重新扎好。
“爸爸要和他的爱人结婚了,妈妈也要带你回家了。”
傅慎舟不知道,我从未在乎那张红本。
1.
傅慎舟今天约我吃饭。
他还没开完会,我先到了预定的包间。
等他的途中,我拿出手机,刷新回家的机票,正好赶上暑假旅游热潮,最近的一班也是十天后。
十天后,我的生日。
也是他和江月订婚宴的日期。
正好,大喜的日子,我就不打扰了。
傅慎舟突然推门而入,我一惊,按熄手机屏幕。
包间很大,但他一定要坐到我旁边,亲昵地拉起我的手。
恍然间,我好像回到了九年前走婚的那天。
那晚,他爬窗进了我的房间,牵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拉到唇边亲吻。
年轻的傅慎舟还未褪青涩,声音颤抖着,许诺我们的三生三世。
而现在他的指上赫然一枚戒指。
我认识这个牌子,傅慎舟以他的身份,这辈子也只能有这一对。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江月锁在一起了。
戒指的金属面反射着餐厅的顶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或许是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尴尬地笑了笑,扯掉戒指。
“抱歉……忘记取下来了。”
我面色平静,无波无澜:“取下来做什么,那本来就是你的。”
傅慎舟一愣,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接起电话,不出片刻,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追尾!没有大碍?你说没有就没有,医生怎么说!等我,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看着我,脸上为难显而易见。
“月月开车被追尾了,我得去看看。你知道的,她怀孕了,离不开人照顾。你自己吃,我下次再补你一次约会好吗?”
我突然就觉得无聊至极。
收拾好包,我站起身:“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傅慎舟赶忙拉住我:“你在赌气吗?黎黎,懂事一点,马上就结束了!”
我没作声,只是挣脱他的手,往包间门走。
“黎!苏黎!等等!”
我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他:“傅慎舟,我很着急。”
“我等不起了。”
就这样吧,傅慎舟。
我快步走上街巷,仰起头收回几乎不可见的晶莹泪光。
十天后,傅慎舟,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2.
女儿生病了,我跟公司请了假,带女儿去医院。
打车时,我习惯性报出了一个地址。
下车才意识到,是傅家的医院。
女儿在一旁抽血,一张小脸皱得很紧。我心疼地揉揉她的脑袋,安抚了几句。
突然,医院里传来一阵躁动。
我一看,熟悉身影朝我的方向走来。
是傅慎舟。
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江月出事,傅老夫人便拍了板,让她提前去医院好好休养。
而她现在就在楼上。
傅慎舟像是才发现我们母女俩,睁大了眼。
“小楠怎么了,你也没跟我说一声?”
我冷哼了一声,掏出手机点开我和傅慎舟的聊天框给他看,屏幕里赫然躺着我三小时前发的信息。
傅慎舟有些尴尬,支吾着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转移话题。
“正好……我妈让你去趟楼上。”
我抱起女儿,示意傅慎舟带路。
江月的病房在顶层,是傅家人专属的单人病房。
一进门,就看到江月正扶着大肚子,艰难地准备下床。
而傅慎舟赶忙迎过去,搀扶着她,满脸疼惜。
而傅老夫人的目光刺向我,带着一贯的不屑。
傅家老夫妇一向不认可我。
即使我跟他们解释走婚是我们那里的习俗,可他们还是咬死我没有责任心,水性杨花。
傅老夫人转过头,对着江月全然变了一副态度,嘴角快咧上了天。
“月月前段时间受惊了……还好,孩子和大人都没事。”
“既然如此,一切都该有个定数了。”
她拍拍儿子的肩膀,厌恶的目光瞥向我。
“小浪蹄子生的也不是什么好种,坏傅家的名声。”
“出去外面,只说月月肚子里的是你的孩子。”
傅慎舟皱眉:“妈,这太过了吧,黎黎好歹……”
我深吸口气,抱着女儿走到傅慎舟面前。
“来,小楠。记得,以后要叫他叔叔,不能再叫爸爸了。”
我又转头,对着傅老夫人,轻声开口:“如您的愿。”
傅慎舟一惊,惶然地望向我。
小楠不明所以,只知道扁着嘴哭。
我没看他,只捏捏小楠的脸,逗小孩儿开心。
江月笑得羞涩,看向我。
“黎黎姐,你应该知道的,我当时实在害怕,这孩子差点就保不住了。”
她抹了抹眼角,楚楚可怜。
“听慎舟说,你那条镯子养人保胎,是当年生小楠的时候戴的。”
江月看向我的手腕,意思不言自明。
这是我和傅慎舟在一起三年纪念日那天,他送给我的。
3.
我沉默着取下手镯,却攥在掌心。
气氛凝滞片刻。
我突然弯了弯眼,把玉镯递给她。
傅慎舟始终低头沉默着。
真可笑啊,我刚刚竟然还妄想他记起这镯子,拦住江月。
是我想太多。
我笑着开口:“你戴着很漂亮。”
我把小楠往上兜了兜抱得更紧,转头就走。
“诶,黎黎……”傅慎舟想叫住我,却被傅老夫人打断。
“让她赶紧走!这种东西待在这儿对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
江月在一旁惊呼:“慎舟,孩子好像动了!”
“什么,我摸摸……”
我走得很快,声音渐远,很快便听不清了。
回到家,小楠仍然没有从失去爸爸的坏消息中缓过来,皱着一张小脸,泪珠还挂在眼角,两颊哭得通红。
她拉着我的手,稚嫩的嗓音中带着哭腔:“我还要爸爸给我过生日……”
我心疼地把她汗湿的刘海别到耳后,将小孩儿抱到腿上,温柔地纠正:“是叔叔,小楠。他不是爸爸了。”
“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
“可是这里不是小楠的家吗?”女儿哭的声音已经有些哑。
“这里是傅叔叔的家,不是妈妈和小楠的家。”
“再等等,妈妈带你回家。”
小楠泪眼蒙眬地看向客厅角落的三角钢琴,是去年她生日,傅慎舟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彼时的孩童开心地欢呼了一天,缠着爸爸教她弹钢琴,说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楠公主。当时傅慎舟笑着应和,看向小楠的目光里满是父亲对女儿的慈爱。
这一切都只能是过去式了。
“我可以再和爸爸过一次生日吗?”
小孩儿年幼,仍然无法说服自己改口。
我没有苛责,只是揉揉她的脑袋:“好,我跟傅叔叔说。”
小楠已经不可免地卷入大人的腥风血雨中。
我只能尽我所能,给她一个圆满。
4.
小楠生日当天,她早早就起床,选好了自己最爱的公主裙。
吸取上次的教训,我提前三天给傅慎舟发了消息,却未见回音。
小楠正叮叮咚咚地在钢琴上练习完一曲,满怀期盼地看向我。
她准备为傅慎舟演奏他去年教她的小星星,这两天已经练习了许多回。
在我们对视的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
小孩子垂着头,慢慢盖上钢琴。
“爸爸忙,没有时间来。”
她打开蛋糕盒,切下蛋糕一角。
“没关系的,妈妈,我们俩分蛋糕,每个人能吃更多的蛋糕了。”
小楠的故作坚强,像是在我心口狠狠刺了一刀。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女儿的一点小愿望都无法满足。
我叹口气,又点开和傅慎舟的聊天框:
“小楠只想和你过一次生日。”
“就这么点愿望,你都没法满足吗?”
过了五分钟,消息提示音响起。
“你们先开始,生日我之后给小楠补。”
还没等我发火,消息却被对面撤回,又发来一句。
“我马上到。”
5.
我眼睛一亮,把小楠揽进怀里。
“傅叔叔记得,他马上就来!”
小楠顿时活泼了起来,又打开钢琴盖,琴声稚嫩,响个不停。
“爸爸说过,我学会了小星星,我是聪明的小楠!”
“爸爸一定会很惊喜的!”
从得到消息后,小楠便嘀嘀咕咕个没完,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过了半小时,门铃响起。
小楠蹦蹦跳跳地去开门,扑进傅慎舟怀里。
“爸爸!”
傅慎舟身边却站着江月,身后涌来一大群人,是上层圈里的一众名流。
“傅家的未来婚房,怎么多了个认爸的小孩?”
“还有这个女人怎么闯进来的,还不叫人赶出去!”
“真是晦气……”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评头论足,全部传入了我的耳朵。马上有保镖走来,要架我走。
我心中顿生一阵不妙。
傅慎舟,你要这样赶尽杀绝吗。
我的心跳很快,沉沉地望他,对周围一切恍若未觉,只轻声问他:“傅慎舟?”
而傅慎舟只是下意识一把推开怀里的小楠,对着她怒目圆瞪:“你乱叫我什么!”
而后慌乱地躲开我的眼神,对着所有人道:“我们打过照面,不熟,不知道哪来碰瓷的。”
江月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正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那只玉镯。
我感觉心中那块石头彻底下坠,扯得五脏六腑都疼。
原来九年的光阴,只剩一句“碰瓷的”。
小楠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眼眶瞬间红了。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改口:“傅叔叔……”
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钢琴,坐上琴凳,轻声说:“爸…傅叔叔,我给您弹首歌吧。”
她实在太想好好跟爸爸过一个生日了。
而小孩子天真地以为,唤醒这段独属于他们父女的回忆,爸爸就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还没等她敲下第一个音符,就被一只手拦住。那截白皙的手腕纤细,不堪一握。
江月笑脸盈盈,一副当家女主人做派:“我未来的婚房,可不允许野孩子捣乱。”
小楠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不知所措地掉下了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却没人表露出半点同情。
看着女儿的眼泪,我突然就怒上心头,竟挣脱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抄起一旁的琉璃盏就朝傅慎舟砸去。
傅慎舟没来得及躲,锋利的玻璃角蹭过他额头,擦出一个血口。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
我有些气喘,眼眶染着红,就这么盯着傅慎舟。
真相很简单,那根本就不是傅慎舟发的消息。
而是江月想借他的手,在众人面前让我们狠狠出这把丑,再彻底逼迫傅慎舟跟我们撇清关系。
但这场戏,我不想陪他们傅家演了。
6.
周围突然寂静片刻,众人被吓得一时说不出话。
在他们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胆敢在太子爷头上动土,简直是不要命了。
而傅慎舟捂着额头,紧抿着唇。
江月顿时急了,她扶着肚子,狰狞地瞪着眼睛,丝毫不顾形象地挥舞着双臂大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打慎舟!来人,给我打她!”
一群保镖们一呼百应,涌上来对着我拳打脚踢。
我奋力反抗,但女子之身终究不敌那群壮硕的男人们,我被按趴到地上,只能全力蜷缩着护住致命部位。
小楠尖叫一声,大哭着扑过来,试图用她幼小的身躯替我挡住那雨点一般的拳头。
我虚弱地唤她,但没有力气推开她。我只好竭力翻身,将小姑娘护在身下。
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皮,望向不远处的傅慎舟。
他嘴唇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任由疼痛随着一拳一脚深入骨髓。
我甚至失去了恨的力气。
傅慎舟,我们彻底毫无干系了。
小孩儿凄厉的哭泣一声高过一声,终于好像拨动了傅慎舟的哪根神经,使他从僵硬中反应过来。
“好了,够了!江月,让他们停下!”傅慎舟厉声呵斥道。
江月这才挥挥手,示意他们停手。
我喘着粗气,狼狈地撑了好几次地都站不起来,手肘摩擦着地面擦破了皮,溢出些许血丝。
伤口看起来,比傅慎舟头上那点儿可怖许多。
最后还是小楠扶了我一把。
好在她被我护着,没有什么大碍。
江月站在人群中央,众星捧月般,却看起来仍然愤愤不平。
好像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我的骨头好似被铁锈了般无法动弹,却还是费力牵紧了小楠的手。
从此以后,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了。
我最后一次主动和傅慎舟交汇视线,却已然是一潭死水。
我听见自己开口:“不好意思各位,是我们打扰了。”
我轻轻向众人点头致意,挺直脊背,缓慢地走出这间房子。
小楠这次没有反抗,只是小声问我:“妈妈,行李不要了吗?”
我摇摇头。
“就当失了火,都被烧了吧。”
深更半夜,可供选择的居所已经不多,我只好临时定了一家宾馆。
好在房间还算干净。
说来也巧,我和小楠的生日只差一天。
明天便是我的生日。
终于该回家了。
手机突然亮了两下,我解锁后看,是傅慎舟的消息。
【你这两天先别回来,明天月月约了产检,我得陪着去。】
【等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我端着手机半天,删删减减,只发出一句话。
【傅慎舟,再也别见了。】
我放下手机,自嘲笑笑。
我和傅慎舟的开始有多浪漫,结束就有多潦草。
或许,不同观念的人本该走不到一起,而现在,是时候步入我的正轨了。
他没有回我消息。
应该只当我是闹脾气。
也好,省得还要费时费力跟他们多牵扯。
我闭上眼,渐渐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明天傅慎舟看到消息时,我和小楠的航班应该已经起飞了。
7.
另一边,傅慎舟睁眼看到消息,愣了几秒,突然一脚踹翻了客厅正中的茶几。
他打电话给司机,几乎失去理智地大吼:“现在马上,过来载我去机场!”
司机惊疑不定:“少爷,今天的安排好像是陪少夫人去医……”
“什么少夫人,江月根本不是什么少夫人,少夫人只能是苏黎!”
“听不懂我的话吗!去机场!”
一路上,傅慎舟根本坐不住。他拨出了好几个电话,对面却只剩忙音。
他不断催促着司机再开快些,汽车呼啸而过,快速驶过一片花田。
那片花田中,种满了玫瑰花。
他还记得,我最喜欢的就是玫瑰。
傅慎舟恍然想起,九年前他还在追求我时,每天会往我家门前送一大束玫瑰。一周七天,每天的颜色都不一样。
那时的他不会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他再也没有将花送出去的机会。
他本来想过,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再好好安抚我和小楠。
却未曾想,我们从未打算等他到那时候。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傅慎舟的手机铃声是一段我的清唱,是我去年生日时半耍赖半强制,录进了他的手机。
他从车座上弹起,着急去看来电显示。发现不是我后,他又瘫坐回去,一点也没有接起的意思。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点开手机日历,今天标注:黎黎生日快乐。
他怔怔。
他错过了女儿的生日,又错过了我的生日。
他终于捂住脸,痛哭出声。
电话铃声又坚持不懈地响了两三遍。傅慎舟只好勉强掩饰着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将电话接起。
那边传来江月又甜又嗲的嗓音。
以前的傅慎舟不知有多喜欢这副好嗓子,每每跟江月说起话,他都会将声音放轻几分,唯恐惊扰到这只百灵鸟。
而现在的他就有多厌烦,恨不得对面的江月立马褪下一层皮脱下一副骨,里面是他满心满眼的黎黎。
“慎舟,我在想订婚宴那天,用什么牌子的香槟制作香槟塔呢……”
傅慎舟却不耐烦地啧了声,将她打断。
“订婚宴取消。”
“这婚,我不结了。”
那边的江月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大骂傅慎舟。
说不结婚就不结婚,简直荒谬至极!
傅慎舟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径自挂了电话。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他的黎黎。
到了机场,他颓然地听着工作人员跟他说,他要找的那趟航班已经到达目的地。
“就没有什么办法拦住吗,想不到办法也得想,你们这群废物!”
他在机场大怒,好像一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
8.
他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毕竟傅家再有钱有势,也不能让航空公司强迫已经落地的飞机把所有旅客抓回飞机上,再原路送回。
傅慎舟仰倒在办公室,打开我和他的聊天记录,事无巨细地一条条从前往后翻。
从前的记录里,有我分享小楠的好笑日常,还有在家里落地窗前,拍给他的落日。
傅慎舟心无旁骛地翻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然而从江月出现的时间起,我们的聊天突然变得乏善可陈。
我再也不会给他说些看似没意义的碎碎念,而他的回复也从长句短句变成了“嗯”、“好”。
最近的信息还是我的告别。
再往前,就是有关小楠的生日。
他当时忙得把这事儿抛到脑后,直到我提醒才想起来。
但和江月的事情实在不能有什么闪失,他只好说之后再补。
他明明说了会补得。
就不能有点耐心吗?
傅慎舟扯下大衣,恼怒地想。
看着那条刺眼的告别,他阴沉着脸,接连给我发出消息。
【苏黎,你脑子没毛病吧?】
【这次闹这么大,又在赌什么气?】
【我劝你现在回头,我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
【我不会和江月结婚,傅夫人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个个红色感叹号。
他不相信,以为是软件出了什么问题,疯了一般地把软件翻来覆去地查,甚至掰开手机,检查里面的零件。
一切正常。
只是他的消息发不出去了。
他冲下楼,一路驱车回家。
他要见到我,好好问个明白!
他魔怔般地认为,只要他踏进那个大门,就会像往常一样看到我出来迎接。
可以看到我弯着一双凤眼,轻巧地给他一个吻。
沿途路上等红绿灯时,他瞥见路边有一对青年情侣。
男生正单膝下跪,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磕磕巴巴地对女生告白。
他看到那个女生点了头,两人欢呼着拥抱在一起。
他恍惚着,好像看到了从前的他和我。
有无数个这样欢呼的、拥抱的时刻。
而现在却成了尘封的回忆。
直到别墅院中,他才减缓车速。
看着屋里隐约透出来的灯光,他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苏黎一定只是一时生气。
哄哄就好了。
她很好哄的。
9.
傅慎舟清了清嗓,在脑海中排练和我再次见面的过程。
我会哭着扑进他的怀里,而他会故作严肃的批评我。
不许再闹这么大的脾气,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
然后他会听我悔恨地道歉,再宽宏大量地给予我一个吻。
然而当傅慎舟推开门,迎面而来的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而是江月。
他这下是彻底阴了脸。
江月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亲亲热热地凑过来挽他的手。
“我就知道,慎舟你会想通的。”
“结婚这种人生大事,哪能出尔反尔呢。”
她一脸兴奋,拉着傅慎舟往屋里走。
“你看,那个小贱人的东西我全让人扔了,一件也没留。”
“让她对你那个样子,活该她净身出户。”
傅慎舟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她的手。
“你怎么敢!”
他狂奔到我们的卧室,推开门左右察看一周,里面已经完全没有我生活的踪影。
甚至连浴缸边我没用完的半瓶沐浴露也不放过。
我第一次用,他便说好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换过。
傅慎舟紧紧攥着浴缸边,骨节发白,指关节咯吱作响。
他却浑然不觉。
江月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慎舟……”
傅慎舟倏地一巴掌扇了过去。
“滚!别这么叫我!”
他狞笑着,一步步将江月逼向死角。
“你以为我想跟你结婚吗?”
江月面色发白:“你什么意思?”
傅慎舟不屑地冷哼一声,看向江月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我跟你,完全是逢场作戏,为了老爷子的遗产。”
“我以为,你该有这种自知之明。”
“现在人跑了,都是因为你!”
他恶狠狠地凑近江月,热气扑洒:“你害我失去了我的爱人。”
“这样的滋味,我非让你也尝到不可。”
他一把攥住江月的手腕,用力薅下那只玉镯。
“苏黎的东西,你不配戴!”
话音落下,他一把推开人,给手下打电话。
“我要明天最早的航班,去苏黎家。”
10.
这一边,我下了飞机,突然就有些踌躇不定。
当初听说我跟傅慎舟谈恋爱,父母是一万个不同意。
无他,傅家这样的大家族,一定不会认可我们家的走婚习俗。
可这样的习俗,我们遵守了一年又一年。
相爱,并不能靠一张结婚证来束缚。
就像我的父母一样。
没有那张结婚证,他们依然爱了彼此一辈子。
但为了我当时的一腔热血,他们还是热情地招待了傅慎舟,又点头放我离家。
我的家在沿海地区,有片海滩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和小楠慢慢走在海滩上,遇到了我的小学班主任。
老人家头发白了不少,却容光焕发,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是啊,这么好的家,这么好的城市。
我当时怎么就昏了头,要和傅慎舟踏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呢。
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打开手机想刷刷新闻。
却在爆红的头条上看到了傅慎舟的名字。
【傅家取消订婚 #爆】
我皱起眉,实在搞不懂傅慎舟又在弄什么名堂。
他要跟江月结婚,我成全他们。
现在又不结了,是闹哪出?
算了,反正跟我已经毫无瓜葛了。
他傅慎舟总有自己的大主意,总归不会是为了我。
我翻个身,满意地叹了口气。
傅家人多眼杂,规矩也相当不近人情。
每次到傅家老宅作陪几位长辈,我都要站在一边将桌上的男人们伺候服帖了,才能去捡他们剩下的残羹冷饭。
而这会儿父母正满面喜气地在厨房里忙活,就为给他们的女儿吃上一口心仪的热乎饭。
想到这儿,我眼眶有些发热。
当初若是听他们的就好了。
也不会白白磋磨,这近十年的光阴。
使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
还好,我清醒的不算晚。
小楠跑进屋里,一副我这段时间以来从不曾看到过的笑颜。
她刚和小伙伴告别,额头上还有一层细汗。
在傅家,她作为女孩要学习种种繁缛礼节,绝不被允许如此放肆地玩耍。
小楠冲我咧着嘴笑,稚声稚气:“妈妈,我喜欢这里!”
我抽一张纸巾,仔细替她擦去汗水,笑的温柔。
“小楠喜欢就好。”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
“和外婆住一起,好不好?”
小楠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母亲却敲响我的房门,一脸为难。
“门口……傅家那孩子来了。”
“黎黎,你去看看?”
11.
听到傅慎舟的消息,我和小楠顿时沉了脸。
不愧是母女俩,连耷拉脸色的模样也如出一辙。
我沉默着起身,不紧不慢地换了件衣服。
对于傅慎舟会找到我这件事,我并不意外。
但他来得还是太早,以至于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便听到街坊邻居一阵窃窃私语。
“这不是网上那个什么,傅大少爷!”
“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为了跟现在这位结婚,把长跑九年的恋人都抛下了,结果现在说不结就不结。”
“简直不知道闹的哪出!”
我听得到,傅慎舟自然也听得到。
他面色铁青,冲众人吼:“瞎扯什么呢!你们什么身份,也敢对着我指指点点!”
大家伙儿不乐意了,直嚷嚷开来:“诶你这衰仔,讲话这么不客气呢!”
“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你们傅家的地盘!”
“在这儿惹事,可没你什么好果子吃!”
傅慎舟咬着牙,转头望向我,好像在希冀我为他出面说两句话。
我端详了一番傅慎舟。
几天不见,人瘦了一圈,面相也憔悴。
不像那金枝玉叶的傅大少爷,倒像卖保险的没出业绩,被勒令收拾东西滚蛋的。
见我迟迟不说话啊,傅慎舟开口:“你就跟这些人往一块儿凑?”
“他们迟早把你带坏不可!”
“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
说着,他就要来拉我。
我往后一退,躲开了他的手。
我不解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傅慎舟,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会跟你回去吗?”
傅慎舟一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对不起,黎黎。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已经把江月赶出去了。”
“你跟我回去吧,黎黎,我不能没有你。”
“我的结婚证上,除了你的名字,谁我都不接受。”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同情地看着他。
“傅慎舟,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认为我会跟你回去。”
“又是谁告诉你,我想跟你出现在同一张结婚证上。”
12.
我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摇摇头。
“不可能的,傅慎舟。”
“我的名字和你的放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傅慎舟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黎黎……你说什么!”
“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你还生气,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你得跟我回去!”
他不由分说地就要来拽我,却被邻居们拦住。
他没办法,只好掏出那只手镯,试图以此唤起我内心深处的情感。
“黎黎,我还要把这个还给你。”
我接过手镯,用力一掷,把它往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傅慎舟,你给的东西、亦或是你的爱,都让我觉得廉价。”
我端详着他那张灰败的脸,轻蔑地笑:“你廉价无所谓,我可不能让自己掉价。”
他低声呢喃:“这不可能……黎黎不是这样的,你把我的黎黎还给我。”
我笑着拿出一串铃铛,是我走之前顺手揣进兜里的。
“你的黎黎已经死了,傅慎舟。”
“死在了这里。”
我抬手一晃,铃铛清脆地响。
傅慎舟跌坐在地,眼神胡乱瞟着,突然看到了小楠的照片,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
“那……小楠!我们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打断他,纠正道。
“我的女儿,叫苏楠。”
“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一滴泪顺着傅慎舟的下巴滴落,却再也惊不起我一丝波澜。
我转身回屋,摔上大门。
从头到尾,没让他踏进来半个脚印。
13.
最后,我还是没让小楠和傅慎舟见面。
傅慎舟那天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出的大院,小楠被她外婆抱出来时,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妈妈,我不怪你。”小楠似乎知道我在纠结什么,懂事地安慰我道。
“有妈妈在,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楠。”
我眨了眨眼,把女儿抱进怀里。
“有小楠在,我也是最幸福的妈妈。”
过了一些时日,我慢慢学得许多,也能帮衬上父母的生意。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又过了一些日子,傅老夫人找上我,提出想把苏楠认回傅家。
老人家涕泪四流,全然没有了当初一副刻薄样。
从她的口中,我知道了傅慎舟后来的情况。
傅慎舟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拉着江月去医院做流产。
江月自然不愿,是被傅慎舟捆去的。
然而月份较大,江月险些死在手术台上。
即使捡回了一条小命,她对傅慎舟的满腔情意也通通变成了怨恨。
家里突然就多了两个疯子,闹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傅老夫人没法,只能把这对狗男女关进精神病院治疗休养。
没过几日,他们一个接一个自杀身亡。
而小楠,也成了傅慎舟留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种。
我如同当时对待傅慎舟一般,让傅老夫人也吃了个闭门羹。
傅家人丁单薄,连亲戚都没有几个。
听说最后没法,从孤儿院里找了个孩子带回了家。
但这一切,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了。
我和小楠幸福就好了。
更新时间:2025-03-13 14:04:18